久久魔域(今日新开魔域网站)

admin 2021-02-03 传奇手游 84 ℃ 请在这里放置你的在线分享代码
正文

1. 第1章 战起 “去神女虚,请兮故。……

  云兆摇身一变,化作天帝扶川的模样后嫌恶地看了一眼身上的装扮,随后抬眸望向喜庆异常的魔君殿,一张威严的面目逐渐狰狞。

  此刻万物禁声,在他心底,只有那个似咒语般声音经久不息,而他的心犹豫被万千蝼蚁啃食一般。

  杀了音若赤嵘。

  杀了音若赤嵘。

  杀了音若赤嵘。

  随着心底声音地放大,云兆的双目变得愈发猩红。

  默了片刻,云兆嘴角倏地挑起一抹邪气十足的笑。

  他顺着心底的指引靠近魔君殿,速度越来越快,直到稳稳地落在魔君殿的大门前。

  手带着金线滚边的袍子一晃,守在魔君殿殿门两侧的守卫还未来得及发声就在顷刻间双双倒下,片刻后倏地原地消散。

  云兆嘴角的邪笑不禁拉大。

  这赤金龙鳞的力量果真不赖,他的力量不止增强了一点点,这样才更加真实不是吗。

  云兆的嘴角缓缓放下,眼中的畅快被狠厉吞噬。

  扶川,这是你欠我的。

  想着接下来的计划,他眼中畅快之意复现,理了理衣摆,踩着老旧的青石大步往靠近主殿。

  云兆不回飞吹灰之力地解决了殿外待命的侍女,噙着笑意往殿内走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殿内蹲在小床前的音若笑着抬头,一声‘君上’还未叫出口便眼疾手快地单手将小床上的赤嵘抱入怀中。

  音若眼梢一挑,目光不善,“天帝扶川?!”

  云兆但笑不语。

  音若目光警惕地望着来人,嘴上说道,“六界大乱后,仙神二界与我魔界数万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擅闯我魔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看着音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云兆的目光愈发轻蔑,掌中金光一闪,一柄金龙绕脊的长剑随之而现。

  他没有再说话,音若却望着剑身鲜活的游龙陷入了震,她不可思议地缓缓开口,“诸...神...剑!”

  诸神剑是被众神合力祭祀过的神剑,是所有神剑里,屠妖弑魔之力最强的神剑,平日都被供奉在天宫的祭神台,亦是天帝也不能轻易动用。

  扶川竟然只身带着诸神剑擅闯魔界!

  音若面色瞬间变得无比沉凝,抱着赤嵘的手不由地紧了紧,垂于袖中的另一只手微微颤抖,五指却不忘飞快翻动。

  云兆没有错过音若细微的动作,嘴角轻蔑的笑意不减。

  魔界的传音秘术?呵。

  莫说他有扶川的赤金龙鳞在手,就算没有,取她性命亦跟依靠赤金龙鳞变幻万神剑一样轻而易举。

  无魔君疾扬在旁,眼前的人,蝼蚁而已。

  她若不传信,他还怕魔君疾扬见不到他心爱的魔后最后一面呢。

  云兆眸中飞快地划过一抹轻蔑而诡异的笑意,面上却佯装不知。

  音若正处于极度紧张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云兆那丝异样的神情。

  见云兆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音若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一边戒备地望着扶川,一边极力隐藏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赤嵘的千日宴是她要办的,群魔殿也是因为她才迁址到离魔君殿相隔甚远的忘忧峰的,此刻君上在群魔殿宴请一众魔臣,就算收到了她的消息,能不能及时赶回到魔君殿还是问题。

  音若暗自咬牙,她从来没有像一日一样这般恼自己。

  身为妖王之女,修为不高也就罢,嫁入魔界后更是惰于修行,今日还为了给君上惊喜而遣散了平日里守卫魔君殿的魔将。

  莫说如今她才生了赤嵘千日,就是身体情况全盛时期的她,也没把握胜过神界的任何一个上神,更别说与天帝扶川对抗了。

  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等君上归来。

  音若袖中五指紧握成拳,声音隐含着薄怒,“扶川!你可知你今日擅闯魔域、亮出诸神剑的后果?”

  “后果?”

  云兆勾唇一笑,眼皮微抬,视线落在音若怀中的赤嵘身上,答得漫不经心,“诛魔,还能有什么后果?当然是天道正,正法明,威慑六界,众生臣服。”

  语毕,云兆不再给音若说话的机会,提剑挥向她。

  时间差不多了。速战速决才能减少意外的发生,他可没那么多废话要说。

  音若抱着赤嵘艰难地躲过诸神剑逼人的剑气,想要带着赤嵘逃离魔君殿,却发现扶川不知何时在魔君殿四周设了结界。

  几番尝试之后,她才接受自己根本没能力破除扶川设下的结界的事实。

  音若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嘴角微张,不停地逼自己冷静。

  她修为不高,向来不够聪明,却也知道不能在此时自乱阵脚。

  扶川的攻击逐渐从开始的玩弄变为狠厉,音若抱着赤嵘躲避得愈发艰难。

  凡她停留过的地方,无不破碎成一片。

  音若整个人狼狈至极,面上血色早已褪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这样下去,她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了。

  音若突然抬眸望向扶川,眼中尽是坚定。

  就算没有胜算,她也要放手一搏,至少,还能再拖延一些时间。

  音若的臂弯紧了紧,将赤嵘抱得更紧,目光中的坚定更甚。

  她飞快地念动咒语,一伸手,妖神剑就在顷刻间出现在她的掌心。

  妖魔向来分界明晰,妖神剑的力量在魔界会有所受限,可纵然妖神剑在魔界虽不能像在妖人二界一般能召唤出周围千里的妖精前来相助,好歹也能让她拖延一番,争取些时间。

  音若不停地在心底告诉自己,她已经向疾扬传了讯号,他定是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她再多争取些时间,再多争取些时间就好了。

  云兆望着她生疏的执着妖神剑,眼中嘲讽愈发浓烈。

  有妖王之剑又如何,用它的不过是一个废物,瞧她那模样,大概连它一成的力量都使不出来。

  云兆毫不迟疑地提剑迅速移到她跟前,挥剑而下。

  音若一手紧抱赤嵘,一手执剑相挡。

  剑峰相见,二人的衣袂发丝随剑风向后翻飞涌起。

  金色的剑光和暗青色的剑光逐渐从相持不下到金光吞噬青光,音若眉头紧拧,额间细汗骤起,贝齿几乎要将朱唇咬破。

  与她的吃力不同,对面的人一副轻松至极的模样。

  音若明白,以她的修为,即使妖神剑在手也绝对不会和天帝扶川相持不下。

  她确信扶川没把她放在眼里。

  只是奇怪的是,扶川好像和她一样,在等待君上的到来。

  音若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就在音若疑惑之时,云兆忽的松开剑柄,双手开合交叉置于胸前,飞快地念咒催动身前的神剑。

  这一次,音若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兴味,她还没猜透他的意图,下一刻,与妖神剑对立的神剑锋骤然偏转。

  音若踉跄了两步,妖神剑顺势向前,自扶川的手臂划过,而扶川的诸神剑则直击她另一手抱着的赤嵘。

  剑穿透身体的细微声音在她耳中被无限放大。

  音若的瞳孔骤缩,失声似的微微张了张嘴,紧接着一行清泪倏然落下,连自己的身体一同被诸神剑穿透了都没有意识到,凉意渗入四肢百骸。

  云兆一脸漠然地望着抱着婴孩尸体无力跌坐的音若,缓缓走到她跟前,伸手覆上她的头顶,注入神力用力往下摁。

  从伸手到收手不过片刻,云兆的余光扫了一眼脚边被妖神剑‘割落’的赤金龙鳞,转身含笑离去。

  鲜血自音若嘴角后知后觉地缓缓涌出,在赤嵘的小衣上开出了一朵朵鲜艳至极的红花,像是在为满殿碎裂的红绸祭奠。

  音若闭了闭眼,撑着虚弱至极的身子伸手缓缓覆上赤嵘的双目。

  魔君疾扬赶到的时候,魔君殿一片狼藉,他心爱的女子抱着赤嵘躺在血泊之中。

  “阿若!”

  疾扬心口窒息,疯癫地似的扑到音若身边跪下,颤着手迅速地将她扶起,同时逼出自己体内的魔丹。

  音若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疾扬的手,声音极低,“君...君上!没用的...我的妖丹碎了...元神也快消散了...”

  妖丹碎裂,元神消散,根基毁尽,不入轮回。

  这大概就是人界的人常说的‘神仙也无力回天了’,音若无奈的笑了笑,更何况,她唯一的希望也被她舍弃了。

  疾扬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地疯魔似的催动魔丹,试图炼化魔丹修补音若的元神,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音若的手握在掌心,忍着哽咽,柔声不断。

  “阿若!阿若!你别说话!求求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怕疼,乖,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音若的手在疾扬掌心微微动了动,气若游丝,“君上...别...别白费力气了...”

  疾扬猛地握紧音若的手,声音不断拉大,“我可以救你的!我可以救你的!阿若,我一定可以救你的!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福星吗?我一定可以救你的!我将所有的福气都给你,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听着他不肯认命的话,音若闭了闭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这一生,从嫁给君上的那一刻起就圆满了,只恨别离...太匆匆...

  君上护她爱她,可她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守好,如今她也要走了,他该是怎样的伤心。

  她不能再自私地让君上为了一个不再存在的她陷入险境了,音若握着赤金龙鳞的手紧了紧,随后不动声色地往袖子里缩了缩,她相信天帝有来去魔界不留踪迹的本事,若是...若是她不说...

  那便不说了。

  音若贪恋地望着疾扬,如今,她只想同他说几句好听的话。

  从前她被宠坏了,高傲的很,总要他哄好久才肯说一句好听的话,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她明明恨不得把世间所有好听的话都柔声说给他听,以前怎么总是使性子藏着不肯说呢...

  “君上...”

  “阿若你别说话,我求求你,你会好的,你会好的...”

  周边的魔气剧烈翻滚,不可一世的魔君声音哽咽,泪水决堤而下,催化魔丹的动作却没有停顿半分。

  他要和她千山万水,世间走遍,他不要他们的故事就此止步。

  音若的臂弯中还躺着沉睡的赤嵘,她艰难地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有泪水无声奔涌。

  她是真的想和他说几句好听的话,也是真的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定是她从前太过吝啬,不肯对君上多说一句好听的,如今便惩罚她,让她想说却说不得。

  即使说不出口,音若迷蒙的目光始终不离疾扬。

  她想,他懂的。

  她的爱意。

  疾扬收到音若的眸中的表达,红着眼停止催动魔丹,颤着手将她和赤嵘一同搂入怀中,身上的红黑相间的衣裳将他的脸色衬的愈发苍白,像极了冰原白雪。

  “阿若...”

  疾扬痛苦的唤着音若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声音遇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哽咽呢喃。

  “音若,你别狠心丢下我...”

  音若最后看了疾扬一眼,她有些听不清疾扬的话语。

  元神大概已经进入了消散的最后阶段,音若只感受到自己开始忘记他,忘记自己,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

  曾经那些永生永世的话语一闪而过,消散在脑海之中,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她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君上,如果可以,你不必记得我,也不要记得我。’

  似乎是感受到什么,疾扬的唇贴着音若的鬓角呜呜地哽咽着,他张了张口,“阿若,你...”

  他还没说完,几乎是一瞬间,音若和赤嵘的身体化作漫天的星子,疾扬瞳孔皱缩,浑身一僵,凉意深入灵魂。

  漫天的星子消散的极快,疾扬呆愣地凝视自己的手,颤着唇瓣喃喃自语地将先前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阿若,你想要的花灯和祈愿灯,我都扎好了,花灯都是你喜欢的样式,祈愿灯,我也扎了很多,你想许多少个愿望...都可以...”

  “你想许多少个愿望...都可以...”

  疾扬维持着抱着音若和赤嵘的姿势久久未动,呜呜地声音在空荡的魔君殿响起。

  高傲不可一世的魔君疾扬望着自己方才可抱着音若和赤嵘的双手,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撕心裂肺,是这么个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疾扬重重地倒在血泊里。

  滚滚魔气穿透翻起的阴雾飘散在魔域各处,幽河里的幽莲顷刻间尽数掉落,原本随处可见的幽兰瞬间枯死。

  魔后和魔族太子双双陨灭,众魔同悲。

  魔域顿时陷入无尽灰暗,雾霭混沌,翻山越谷的风击起阵阵冗长的呜咽。

  疾扬躺在地上听着悲怆之音,目光空洞地望着残挂的红绸。

  他竟然要躺在妻儿的血中才能感受到他们真实的存在,疾扬微眯着眼,一脸颓然,动了动手指,想要将指尖的血种入心口,却倏地碰到一个沾着神息的物件。

  疾扬的指尖微微摩挲,随后猛地抓住陌生的物件坐起身子,待他看清那物,目眦欲裂。

  赤金龙鳞!

  疾扬死死地盯着手上散发着神息的赤金龙鳞,脑海中忽略的记忆闪现,瞳孔变得猩红无比,身子前倾,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真傻...”

  他的阿若,一直是个小傻子。

  “你看你,平日就知道偷懒,赤金龙鳞你怎么带的走呢。”

  疾扬苦涩地笑了笑,随后望向手上陷入血肉的赤金龙鳞,眼中是无尽冰寒和毁天灭地的戾气,心底却平静无波。

  都该死。

  片刻后,疾扬拿过地上的妖神剑,用剑撑着身子艰难地站起,一手提着剑,一手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地走向殿外,眼神迷惘,呢喃轻柔,“阿若,原谅我,我就逆你这一次,就一次,你等我,我很快...很快...就来向你认罪...”

  说完,疾扬嘴角扯出一抹狠厉的笑,抬脚踏过门槛,望了望遍地俯首而跪的魔臣魔将,抬头看向灰暗的上空,神情冷而平静。

  “举魔界之力,不惜一切代价,杀上无上天。”

  “杀——”

  “杀——”

  “杀——”

  魔臣魔将不约而同地抬首高声应和,呼声响彻魔域,久久不息。

  就在这时,魔域上空萦绕的魔气被极速划破,一道紫檀色的身影倏地出现在疾扬面前。

  待看清来人,一众魔臣魔将正了正身姿,异口同声地高声开口,语气极其尊敬,“参见妖王大人!”

  戚容眉眼含笑,对着众臣将摆了摆手,眼神落在疾扬身上,隐隐察觉到今日的魔域有些不同,笑呵呵地开口,“疾扬,音若这丫头是不是又闹着让你弄这些新花样了?我大老远就听见了魔臣魔将的呼声。”

  说着,戚容拍了拍疾扬的肩膀,“你就是太惯着她了,赤嵘的千日宴,大喜的日子,什么杀不杀的,多不吉利,都做娘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她...”

  戚容的话还未说完,疾扬当着所有魔臣魔将的面,砰的一声,重重地跪在他面前,神情悲痛,“父亲,是我没有保护好阿若。”

  戚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面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后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疾扬,你这是做什么?这次你又配合着阿若玩什么新花样了?”

  疾扬拿出沾血的赤金龙鳞,神情木然地诉说前因后果。

  说到后头,疾扬的语气愈发坚定,“是我没护阿若周全,才让扶川有机可乘,天地何处,我绝不会让阿若一人,只求父亲再给我些时间。”倏地,疾扬话峰一转,目光变得狠厉。

  六界大乱之时,要不是神女兮故插手,扶川早就陨灭在他手下了。

  这一次,就算飞灰烟灭,他也不会叫扶川好过的。

  戚容缓缓拿起疾扬手上的赤金龙鳞,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面上毫无反应,下一刻,赤金龙鳞就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

  魔君疾扬联合妖王戚容,率兵将以破竹之势攻上了无上天,还破了天帝联合众仙神设在无上天的仙神结界,大有攻上天宫的趋势。

  天帝扶川大怒,命战神清衍为帅,紧接着又点了不少品阶大大小小的神仙随行出战,临了还不忘叮嘱他们,势必将妖魔驱出无上天。

  结界已破,仙神妖魔避无可无比地交上了手,无上天因四界混战而黑云翻滚。

  妖魔之气横行,浊乱不堪的天地昭示着这张战争的惨烈。

  清衍身披战甲立于云端,面冷如霜,目光缓缓下垂。

  疾扬抬头对上清衍的视线,血红的眸子深邃无比。

  扶川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坐享其成。

  既如此,他便先解决他立于身前做挡的清衍。

  这一次,扶川不愿现身也得现身!

  疾扬踮脚升空,立于空中催动魔剑飞快地刺向清衍。

  清衍面不改色,右手利索一翻,掌中出现一柄萦绕着寒雾的银剑。

  两剑相撞,剑光一黑一白,在空中发出犹如翻滚海浪的巨大气波卷着尘埃直到天边。

  疾扬和清衍这一战足足持续了数月有余,被妖王戚容以一己之力缠斗的神仙已经隐隐显露疲态,毕竟他们不同于与天帝同为尊神的清衍。

  清衍也看出了众仙神渐显弱势,可疾扬招招致命,他分不得半点心神。

  四界混战,事关六界安稳,这一战,他必须赢,不能有半点掉以轻心。

  清衍凝神施法,散发着银雾的无极剑顿时化出数以万计的剑身,带着似要将天地割裂的气势朝着疾扬疾飞而去。

  原本萦绕剑身的银雾化为凌厉的剑气,风驰电擎,杀气蒸腾。

  疾扬被银雾剑光团团围住,扬唇一笑,眸子深不见底。

  “倒是比扶川那个废物厉害不少,只可惜...”他已经不是六界大乱时的修为了,他也没有耐心再战下去了。

  阿若,在等他。

  下一刻,疾扬双手置于前额,心中默念口诀,眸子倏地大睁,眸中红光一闪,化作一道血光融入魔剑。

  清衍目光一凝。

  没想到这些年,疾扬的修为已经精进至此,竟能已达到了剑身合一的境界。

  他是魔,亦是剑,这,才是真正的魔剑。

  立于银雾中央的魔剑剧烈摆动,下一刻爆发出令天地震摇的黑红之气,无极剑化出的幻剑悉数消散,本剑被震回清衍手中,原本在地上与妖魔缠斗的仙神摇晃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清衍手握银剑,鲜血流过剑身,自剑锋滴下。

  疾扬未就此善罢甘休,魔剑光芒大震。

  明明无人持剑,剑招却狠绝利落,清衍以无极剑的剑身挡住魔剑的剑锋,发出铿锵激鸣。

  清衍面容冷峻,被魔剑的力量击得步步后退,却不显丝毫狼狈,全力抵抗的同时以神识传声炎光星君郁照,命他立即返回天宫将情况上报天帝。

  正銮殿上,召集众仙神讨论了数月对策的扶川,得知战况后大为震怒。

  没想到,清衍也抵挡不住这群妖魔了。

  炎光星君郁照抬首看向銮椅上的扶川,试探性地开口,“天帝,不若...去神女虚...”

  这是最好也是最保险的办法。

  战神和众位仙神在无上天苦战了数月,天帝若再和正銮殿里的神仙口舌下去,又想不出什么对策,只怕妖王魔君就要杀上天宫了。

  扶川冷冷地看向郁照,半天没有说话。

  在场的神仙都知道,天帝这意思,就是拒绝了炎光星君的提议。

  六界大乱那一次,神女虚神女兮故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

  当时尚未为天帝的尊神扶川在平定六界大乱时虽功不可没,却被兮故神女衬得黯淡无光,加之这数万年以来,神仙二界的不少神仙听着兮故的事迹,对她愈发尊崇,可以说,神女已经长成了天帝心头的一根利刺,如今让他去求助兮故神女,无异于再添新刺。

  一时间,正銮殿的神仙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如今并没有比请兮故神女前来相助更好的法子,在他们看来,扶川作为天帝,在此危难之时,不应只顾一己私欲,而枉顾仙神性命。

  看着欲言又止的一众仙神,扶川面色铁青,声音威严无比,“本尊会与太子亲自前往无上天,神女正在闭关潜心修行,就不必劳烦她了,众卿退下吧。”

  众仙神面面相觑,终是未语,应声退下。

  “太子留下。”扶川一个眼神看向太子牧奕。

  等一众神仙退出正銮殿后,扶川起身,走至牧奕跟前,神情一改方才的威严。

  此时他脸上满是无奈之色,“此去虽凶险,但父皇希望,不论何时,你都能以大义当先。”

  牧奕的目光有些复杂,张了张嘴却只淡淡应声道,“儿臣明白。”

  扶川闭上双眼,朝着牧奕摆了摆手,“去准备吧。”

  “是。”牧奕低头作揖领命,往殿外退去。

  向外走了几步,牧奕忽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扶川,“父皇,母后在闭关修炼,我知你每日都要向她稍一封信,不知父皇可有告知母后四界混战之事?”

  扶川缓缓睁开眼,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他摇了摇头,答道,“不过平添烦恼,不必惊扰你母后。”

  牧奕缓缓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再抬头看向扶川时眼中已是笑意盈盈。

  “如此也好。”

  *

  扶川和牧奕领着一众仙神和兵将赶到无上天的时候,先前派往的兵将已经所剩无几,不仅如此,还陨落了不少有品阶仙神,只有四极帝君正在极力施展五极阵对抗妖王。

  西极玄铮帝君历劫未归,五极阵的力量大大减弱,妖王一声嘶吼,力量自体内爆出,五极阵裂隙顿生。

  自扶川出现的那一刻起,疾扬的视线就再也没从他身上收会,受了疾扬一掌重击的清衍得到脱身的机会,连忙赶到五极阵前施法助四极帝君修补裂隙丛生的五极阵。

  谁也没想到疾扬会自投罗网,闯入五极阵,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就连扶川都不由得惊愕在原地。

  五极阵虽未凑齐五极帝君,但若加上众神的法器,封印他和妖王戚容也并非难事,疾扬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那他闯入是...为的什么?

  清衍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下一刻,他就得到了答案。

  阵中的戚容疾扬已经是极致疯魔,二人倾尽毕生修为,不惜以自毁的方式,飞快地将妖魂魔躯合二为一,誓与天帝以及在场的众仙神兵将同归于尽。

  生死存亡之时,扶川根本就来不及考虑太多,只得强聚万物之息,集众神之魂启动定坤阵暂锁时空。

  只是合为一体的戚容疾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力量太过霸道,定坤阵坚持不过一刻便开始有碎裂之势,再这样下去,今日,他们都得死。

  无奈之下,扶川只得启用禁术,以牧奕的身体及其神魂为祭、以天族无上圣物束魂钟为器加固定坤阵。

  扶川施法的那一刻,牧奕像是早有预感,眼中没有任何惊诧,对着扶川扯出一抹苦笑,随后大呼,“驱逐妖魔、守卫和平是我牧奕之愿,今日死有荣焉。”

  他在心底默道:父皇,你想要的,儿臣都成全你。

  众仙神察觉到扶川的意图,眼中不约而同地伤过不可置信的情绪,云兆也是一脸惊愕地望向扶川。

  他竟对亲生儿子都这般无情!

  那可是毓卿唯一的孩子啊!

  云兆目眦欲裂,用神识传音颇有交情的清衍,将独女岚烟托付与他后,飞快的冲向牧奕,想要救他,不想他前脚离地,后脚阵成。

  就在一瞬间,云兆生生被化为了灰烬。

  云兆向来爱屋及乌,方才那表现,分明就是还惦记着毓卿,望着云兆消失的地方,扶川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不知死活的东西,当这这定坤阵是什么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困于这定坤阵内的人不妄动分毫,除了他和清衍,其余人强动,只会灰飞烟灭罢了。

  也罢,云兆,他也该死了。

  不该死的,是牧奕。

  想起牧奕,扶川悲从心来,对疾扬和戚容的恨意愈发深刻。

  扶川望向魔煞妖气浓重的魔躯,心中有了计量。

  定坤阵离不开设阵之人,况且阵内还有仙神二界的众多仙神,他不可能将合体的疾扬和戚容永远定在这里,必须有将妖丹和魔丹取出,彻底击散妖魂魔躯。

  他与清衍都被困阵中,如今能有这本事的,也就只有兮故了。

  按照兮故的性子,若是不去请她,就算天地毁灭,她也不会出现的。

  如今,阵内能以严损神识为代价勉强出阵的神仙,除了他,便只有清衍了,而他统御四界,若是他的神识受损,各界必将不稳。

  能去神女虚请她的,就只有一人...

  想着,扶川偏头看向清衍,却发现清衍也正巧看向他,神情漠然。

  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瞬,扶川暗自咬牙,故作淡定地用神识传音给清衍,“去神女虚,请兮故。”

2. 第2章 神女 神女兮故,有傲视一切的……

  神女虚。

  盘旋山腰的云海在灿阳的照耀像一条缥缈的履带,山间点缀的青槐翠松透着星星点点若有若无的金光,不知何处笛声传来与飞鸟的鸣叫相伴,一片祥和之景,与此时无上天的混沌不堪截然不同。

  清衍强撑着意识抬脚走在不见尽头的青石长阶上,定坤阵几乎摧毁了他的神识,如今的他像极了强弩之末。

  “这又是哪位神仙?”

  台阶之上忽的出现一个青衣仙婢,睁着一双水灵的眸子,垂眸笑盈盈地看着阶下清衍,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清衍手握成拳遮嘴轻咳了一声,语气不卑不亢,“雾山清衍,求见神女。”

  “原来是战神大人。”

  青衣仙婢娇笑了一声,随后缓缓开口,“我们神女大人闭关未出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战神还是请回吧。”

  “事关六界安稳,还请...”

  清衍还未说完,青衣仙婢面色忽变,不悦地打断他,“六界安稳那是天帝的事情,与我们神女大人何干?战神应当上正銮殿同天帝说道。”

  “明悦!”

  青衣仙婢明悦闻音转身,嘴角倏地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提着裙摆蹬蹬地跑上兮故站立台阶,挽住她的胳膊,语态亲昵,“神女大人!你出来了?!我好想你!”

  清衍抬眸望向被青衣仙婢唤作神女大人的女子,清眸一亮。

  女子一袭绯红的长衣,未梳发髻,一头如瀑青丝随意地披散肩头脑后,细眉若黛,玉骨冰肤,眸子里缀着星星点点明亮的笑意,宠溺地望着倚在她臂上的青衣仙婢,朱唇肆意上扬。

  整个画面极其生动,又让人觉得美得极不真实,纵是他这样素来清冷的神,也觉得自己有些迷了眼。

  神女的容貌,比起那些悠久传闻中的刻画,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悦抱着兮故的手臂,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个没停,兮故抬手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才将目光看向立于下方台阶上的人。

  只是一瞬,兮故就顿住了,视线再也没能从他身上离开。

  晃神间,兮故眼眸微动,喃喃开口,声音微不可闻,“行修...”

  纵使神识严重受损,但清衍耳力极好,兮故这一声‘行修’,他听得真切,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没来由的异动。

  清衍最先回过神来,对着兮故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雾山清衍参见神女大人。”

  兮故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心中念着无上天的状况,清衍心中略微焦灼,也不等兮故开口说话,言语直奔主题,“如今四界混战于无上天,清衍受天帝之命前来,神女既已出关,还望神女能随我前往无上天,助我等平息战乱。”

  见兮故依旧是一副呆愣的模样,明悦偷偷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阶下还站着个等她回应的战神。

  兮故没有理会明悦,凝视着清衍的眼睛,忽的张口问道,“我是谁?”

  清衍虽不知兮故为何问他这样的问题,还是顺着她的问题答道,“神女兮故。”

  兮故笑了笑,眼中情绪莫名,久久不语。

  无上天情况紧急,定坤阵虽用牧奕的性命加固了,暂锁了时空,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生了变数。

  此事拖延不得。

  清衍捉摸不透兮故在想什么,轻咳了一声,有些按捺不住地开口,“神女大人?”

  兮故回以一笑,“我答应了。”

  清衍一愣,心下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听她道,“清衍,你记住,因为是你,所以我答应了,六界安危、世间生灵我兮故向来不放在眼里,今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答应。”

  兮故在心中暗暗说道,我兮故放在眼里的,只有你一人,所以只要你提,我就会答应,因为你是清衍,也是宋行修。

  清衍被兮故的这番话说的愕然不已,一连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抬眸却发现只剩兮故站距他几步之遥的台阶上噙着笑意望着他,而方才那个唤作明悦的青衣仙婢不知所踪。

  “事不宜迟...”

  清衍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兮故丢上了一朵不知何时飞来的祥云,清衍面上有些尴尬,神女虚的人都喜欢打断他人说话也就罢,他何曾被这般...粗鲁的对待过...

  “你神识受损严重,不若留在神女虚修养?”兮故蹲在祥云边,边说边将手中的续神丹一颗接一颗地喂进清衍的嘴里。

  柔软皙白的指尖划过唇畔,在清衍心里激起阵阵风浪。

  一时间,清衍连拒绝的动作都忘了,只知道木楞地吞药,直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他才反应过来。

  清衍心中惊愕,面上却不显半分。

  兮故竟然在给他渡神力。

  如同她每次闭关修炼众所周知一样,她对修炼提升神力一事的热衷度之高也是众所周知的。

  清衍无比确认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有交情可言,兮故此为,委实让他疑惑,清衍沉吟了片刻,终是没问出口,只诚恳地道了一声,“清衍谢过神女好意。”

  兮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故意曲解意思,幽幽开口,还时不时自顾自地点点头,“原来你半刻都离不得我,拴在我裤腰带也好,反正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的。”

  清衍向来清冷的面容僵硬了一瞬,嘴里挤出几个字,“神女慎言。”

  兮故不以为意,就着他的话问道,“怎么不叫神女大人了?”

  清衍一噎,无奈开口,“神女大人。”

  “你怎么这么听话。”兮故十分恶趣味地叹了一口气,眉眼却蕴藏着笑意,“你这么听话,真不留下?”

  清衍摇了摇头,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用了兮故的丹药后,他的神识虽然还是处于严损的状态,但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相比之前强了不少。

  兮故没有随之站起,而是蹲在地上微低着头笑了笑才起身踏上清衍所立的祥云,奔无上天而去。

  一路上,两人相立无言,兮故内心却是欢喜的。

  她终于,寻到她的心上人了。

  不论过了多少年岁,不论人事如何变迁,只要看到他了,她总能一眼认出他的。

  而此时,清衍的内心则是乱得很,兮故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但他们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两人,不管是六界大乱之前,还是六界大乱至今,两人都未谋一面,为何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兮故比岚烟还要像脑海中的那抹虚影,可他的直觉又无比确定她不是,一时间,清衍的内心纷乱至极。

  不过很快清衍就将这些纷乱抛之脑后了,因为他看到了渐生裂痕的定坤阵。

  兮故云淡风轻地睨了阵中静止的扶川一眼,转头看向清衍,“你与天帝同为尊神,他的修为又不及你,你也甘于居这种人之下做一个上神,要不我顺手了结了天帝,捧你做天帝如何?”

  清衍面容微动,不待他开口就又听她道,“开玩笑的,你惯爱自在,天帝之位只会成为困住你的牢笼。”

  他实在不知兮故的话语里为何总是一副很了解他的模样,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真的这么了解他,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十分怪异。

  下一刻,清衍只见兮故跳下祥云,还不忘施法将他团团围住,清衍透过似云雾环绕细碎流光望向她。

  兮故腾于半空,青丝飞舞,绯红飘动,清衍自背后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觉一个背影就足以令天地失色。

  清衍不由得自嘲,容貌再如何冠绝六界,也不过一副皮囊,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肤浅了。

  众仙神中认得兮故模样的人,看见她来了,虽动弹不得,一颗颗高高悬起的心却不约而同的放了下来。

  神女兮故,悠久混沌时期的清浊之息凝聚而成,清息凝其心,浊息塑其身,永生不老,乃神界最古老的神,神力极高,居神女虚,一心修行,不问世事,唯一的一次现身还是数数万年前六界大乱之时。

  他们这些经历过六界大乱的神仙每每谈及兮故神女的风姿,无不喟叹惊绝。虽然六界大乱之时,他们只远远见过神女一次,可有的人哪怕是远远地见上一次就足以毕生难忘。

  兮故神女即是。

  想那六界大乱时,天地失序,混乱不堪,情境之险,比起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兮故神女不仅助当时还只是尊神的扶川上神平定了妖魔两界,还助他掌御了仙神人鬼四界,坐上了天帝的位子,故此,兮故神女在仙神二界的威望一度居高不下,当时几与初为天帝的扶川不相上下。

  众仙神谈及兮故,无不尊其一声“神女大人。”

  早先年还有不少神仙私底下偷偷谈论,若不是兮故神女一心修行、无心天帝之位,天帝的位子就轮不到诞于她之后、神力亦远不如她的尊神扶川了。

  加上神女手底下的神仙个个神力不凡,却又个个平易近人,没有丝毫架子,神女虚对各路神仙的求助向来是能帮则帮,即使兮故神女深居简出,为神低调,依旧美名在外,令众仙神的高山仰止之情油然而生。

  数万年来,关于兮故神女的种种,不乏有见识的解惑者,亦不乏编纂故事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兮故神女在众神仙心中愈发神秘,故事也愈发的离奇。

  在场未经历过六界大乱的神仙,平日里听了不少兮故神女如何如何貌美绝色,又如何助天帝平妖魔、定四界的故事,心底本就暗生敬佩与好奇,如今得见,修为之高他们是还未见识,只是这美貌之绝,确实名不虚传。

  众神仙都在期待着兮故接下来的动作,可她却好像被定在了半空一般,久久未动,众仙神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些许焦虑。

  莫非这一次,神女也奈何不得。

  若是扶川知道众位仙神此时的内心想法,定要吐出一口老血,她哪是奈何不得,她就是要看完他的笑话再出手。

  什么神女,不过一个仗着自己的修为,高高在上,不将众界生灵放在眼中的冷漠之神。

  扶川不由得心生愤懑。

  兮故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微抬着双眼,轻飘飘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扶川不由得有些心虚,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威严模样。

  兮故懒得再看他,将定延珠抛入阵内。

  眼看着定延珠自魔躯之顶没入其体,众神仙内心一紧。

  在他们看来,那魔躯的结局自是化为齑粉消失于天地之间,神女如此做法,就是明明白白地舍弃了定延珠。

  清衍内心倒是毫无波澜,定延珠虽是上古圣物,是众神求之不得的修炼至宝,可对于兮故而言,却不见得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从她将续神丹当不要钱的蜜饯一般喂给他时,清衍就知道,世间一切稀罕之物,在她兮故眼里都不过如此。

  可即便如此,却叫人生不出丝毫厌烦,就好像她本该如此。

  神女兮故,有傲视一切的资本。

  清衍目不转睛地望着兮故。

  她纤长的玉指飞快的翻动,正在施法破阵,源源不断地神力自她体内流出,除了扶川,其余的神仙皆数被她的神力团团护住。

  扶川内心气结,却不能显露半分。

  兮故没有分半点眼神给扶川,眼看着定坤阵就要彻底消失了,必须在定坤阵彻底消失之前将魔躯体内融为一体的妖魔之丹取出,此刻极为关键,马虎不得。

  原本被锁住的妖神剑和魔剑随着阵法的破解异动顿生。

  虽然知道兮故厉害,但清衍的内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几分焦急,却又无奈于自己如今的状况。

  兮故面不改色,长袖一挥,凭空出现一把黑红雾气相绕的长剑,不难看出剑身上还篆刻着红黑铭纹。

  长剑犹如疾风一般,一分为二,一黑一红,迎面击上妖神剑和魔剑,天地间顿时狂风大起,霹雳穿透云层,九天惊雷鸣响。

  这就是神女的弑魂剑?

  众神仙只觉得今天开了眼界。

  不过既是神剑,戾气也太重了些。

  就在在场的众仙神感叹弑魂剑的霸道的时候,魔躯发出一道惨厉的悠长嘶吼。

  疾扬和戚容的脸交替出现,面目愈发狰狞,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兮故凝神舞动十指,双手交叉手一提,妖魔之丹倏地出现在魔躯上空。

  紧接着,定坤阵彻底消失,魔躯发出巨大的爆裂之声。

  众神仙的表情已经不是用目瞪口呆四字可以形容的了,直到周身护体的神力消散都没有反应过来,在妖王魔君即将自毁的时刻,神女竟然还能将融合为一的妖魔之丹取出来。

  这就是神女的力量么?

  没有神力相护的扶川受到定坤阵破解后妖王戚容魔君疾扬自毁之力带来的冲击,站在原地顿了片刻,随后头颅微微前倾,鲜血自嘴角溢出,然而此时众神仙还在惊愕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天帝受创了。

  扶川抬手勾起食指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中暗光聚集,转瞬即逝。

  妖王魔君皆死,妖神剑和魔剑放弃抵抗,震动着剑身,不约而同地发出嗡嗡嗡的峥鸣,下一刻不顾一切地插入疾扬和戚容消失的地方,激起一地尘埃。

  剩下的妖魔兵将已不足为惧,有不少的神仙开始蠢蠢欲动,欲一展身手,若是能就此收服妖魔二界,神仙在六界中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

  兮故手里握着弑魂剑,一双沉静地眸子淡淡地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神仙,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正正邪邪,正邪善恶原是说不清的,就像此时正义的人脸上也会显示丑陋的邪恶,见妖魔二界大势已去,便想着赶尽杀绝,最好能就此收服妖魔二界。

  什么各界生灵平等,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更何况,趁虚而入是这些自诩正义君子的神仙该做的事?

  兮故在心底暗自嗤笑了一声。

  弑魂剑在顷刻间化作一把晕墨的血玉扇,兮故抬手展扇一扫,在场的妖魔瞬间消失不见,就连妖魔之气也都尽数退去。

  一瞬间云散雾开,尘埃散尽,无上天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要不是仙神结界消失不见了,妖神剑和魔剑也还插在地上,无上天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役,妖魔之王殒命,众妖兵魔将受重创退散了,仙神二界也没讨到好处,元气大伤不说,还搭上了天族太子牧奕。

  此时不知是谁起头谢兮故了一句,剩下的神仙不约而同地扬声开口,“谢神女相助,驱散妖魔,维护正道,我等定铭记在心。”

  兮故望向扶川,但笑不语。

  仅管满腔怒火,扶川脸上还是浮现出一抹诚恳的笑意,“今日若不是神女相助,苍生定会受难,本尊在谢过神女。”

  “苍生?”

  兮故扬唇笑了笑。

  “苍生也行,不过既然天帝执意要谢,谢本神女倒不必了,毕竟天帝谢过本神女不少回了,不若替苍生谢过奋不顾身、以命出阵的战神大人?”

  兮故的语气初听随和,但不难听出里头暗涵的隐隐强势。

  扶川怎么可能听不出兮故言语间的嘲讽,只是他又不好当着众神仙的面对兮故发作,只能生生忍下。

  恰好此时清衍自祥云上走了下来,扶川骑虎难下,只得端着一副理所当然谢清衍的模样感谢他的奋不顾身。

  面上笑着,扶川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

  明明他才是这场战役中承受最多苦痛的,他还失去了牧奕,他才是最大的功臣,到头来功劳苦劳全归他人,他做的一切反倒变成理所当然了。

  兮故就是专门克他的,扶川内心气血上涌。

  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绝不会让兮故有出头的机会。

  谢也谢过了,扶川不想再看众位神仙那一副副崇拜兮故的模样,以在场的众神仙劳苦功高为名,让他们各归各处将养恢复,同时传音兮故。

  众仙神们恋恋不舍的离开无上天。

  若不是天帝发话,他觉得他们可以再留在无上天多看神女一会,神女不仅修为厉害,还生得这样好看,一颦一笑满是风情,多看一眼都是享受。

  清衍轻咳了一声,作势拜别。

  兮故一个眼神过去,清衍生生定在原地,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抬不动脚步,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极其陌生。

  清衍抬眸望向兮故,轻轻地唤了一声“神女?”

  “天帝有话要单独和我说,你去云上等我可好?”

  与之前略带强势的语气不同,此时她轻柔,眼里缀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像是真的在询问他的意见。

  清衍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鬼使神差的说了一个‘好’字。

  兮故脸上笑意更甚。

  清衍转身踏上祥云,眉眼染上了难见的郁结。

  望着清衍踏上祥云,兮故收了视线的同时也收了笑意,漫不经心的开口,“说吧。”

  “可有法复活牧奕?”

  扶川目不转睛地望着兮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肯定的答案。

  兮故抬眸对上扶川的视线。

  她觉得扶川现在的表情可笑极了,“扶川,这么多年了,天帝该有的气度你依旧没有,你还是那个嘴上嚷嚷着天下苍生,心里却只装着自己神。”

  扶川顿时面色铁青,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又听兮故道,“那些流言蜚语都住进了你心里,我知你不想求我,甚至想除了我,因为你觉得我威胁到了你的地位,这我都理解,人界的君王还会忌惮功高盖主的臣子呢,更何况我还不是你的臣子,而是一个你永远都比不过的古神,所以无论我对你说多少次‘我对天帝之位没有半点想法’,你也不会信,弱者怎么会相信强者对他的承诺呢?你说是吧,天帝?”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更何况你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揣测,我何时想要除了你!”

  “许多事,你我心里皆有数,我也不想同你争论,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因果业障,牧奕殒命,不为大义,而因你。”

  扶川的面色难看不已,威严的声音染上了怒意,“神女慎言,我儿牧奕乃是为正道苍生而死,我与之荣焉。”

  “哟,恼羞成怒了?”兮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收起你可笑的怒气,你的怒只能让弱者惧怕,而我,兮故,不会。你荣就荣吧,反正死的不是我儿子,你就是大摆宴席庆祝也与我无关,但愿天后能与你共荣。”

  扶川的满腔怒意突然在此时爆发,“兮故,你贵为神女,苍生有难时却总将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如此作为,实在愧为神女!你明明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却依旧袖手旁观,若是你能早些主动前来,为苍生尽一份力,牧奕也不会死!”

  兮故的脸沉了下来。

  眼前的这位,就是她亲手扶上天帝之位的神,没有半分天帝的气度,倒有市井泼皮的影子。

  扶川怒火中烧,嘴一刻不停地说着。

  良久之后,兮故懒懒抬眼,“说完了?”

  “使用禁术是为了苍生,以子为祭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可这些都不如天帝舍己之身为苍生来的令人敬佩,有时间在我面前耍嘴皮子,不若多花些时间修行,免得一出事就来找我。”

  语毕,兮故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清衍。

3. 第3章 溯游 溯往昔,游来日。……

  祥云之上,两人并肩而立。

  清衍看着被兮故一手握着递到他面前的的妖神剑和魔剑,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他明明一直看着,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两把剑悄无声息地顺上手的。

  兮故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剑,“要不要选一把?还是两把?”

  清衍默了一瞬,缓缓开口,“神女还是自己收着吧,就当把定延珠的账都算回来。”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兮故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戚容和疾扬融合的妖魔之丹可比定延珠值钱多了,我将定延珠投入魔躯之内不是为了更好的解决它,而是为了保住妖魔之丹不受损,区区一颗定延珠,换妖魔之丹,值得很。”

  清衍语塞。

  兮故的视线从清衍微抿的唇线扫过,最终落在他的眸中,秀眉微挑,打趣似的问道,“怎么?怕了?。”

  见清衍依旧凝神不语,兮故蓦的收回执在他面前的手,语态认真,声音极其温柔,“你不用怕,你若要和我做买卖,我可以让利十分。”

  语毕,兮故话峰一转,笑道“是我疏忽了,送你这两破剑不合适,毕竟你是神嘛,不论是用妖神剑,还是用魔剑,都不大合适。”

  清衍忽的出声,垂眸望向她,“你也是神,你用也不大合适。”

  兮故刚想反驳,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连连点头,一本正经地应道,“你说的都对,是是是,我是神,不合适不合适,我有弑魂剑呢,这两破剑刚好可以用来给我的弑魂剑炼两个佩剑。”

  说着,兮故细指一紧,妖魔二剑便凭空消失在她掌心。

  下一刻她听到了他清朗的声音,“真实的你与传言中的你很不一样。”

  兮故微低着头,掩去眼底的黯然,轻飘飘地问,“传言中的我是何模样?”

  清衍转头望向前方,摇了摇头,并未作答。

  兮故抬头看向清衍,情绪恢复了不少。

  她觉得清衍这个样子像极了宋行修给她讲故事讲到最后时,说结尾那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的模样。

  一样讨打。

  清衍偏头对上兮故的视线,沉思了半晌,颇为不解地发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兮故抬手擦了擦鼻头,低声嘀咕了一句,“当然是,想打你。”

  “嗯?”

  “没什么。”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清衍忽的开口,“宋行修是谁?”

  能让神女兮故失神的人,定不是什么无名小辈,可纵观六界,他也没有听说过‘宋行修’这号人物。

  这本与他无关,清衍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诞生以来,他第二次有这种强烈的求知欲,第一次,是为识海中的那抹看不清面容的虚影。

  兮故指尖微颤,神情变得极其认真,偏头凝视着清衍的修长的眼睫,一字一句地问道,“我说是你,你可信?”

  清衍摇了摇头,如实说道。

  “我不信。”

  兮故将头转了回来,静默不语,随后又朝清衍看去,对他展颜一笑,“那你就记住,不是别人。”

  清衍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兮故也不再说话,两人之间又是一阵静默。

  知道他们抵达神女虚,清衍才回过神来。

  他怎么跟着她回神女虚了?

  兮故向前走了几步,回头见清衍沉默地站在原地,出声道,“等你神识恢复,神女虚绝不强留,到时你自可回你的雾山云中殿。”

  语毕,兮故转过身子,慢步往前走。

  清衍没有再说什么,只亦步亦趋地静静跟在她身后。

  兮故将清衍带至她平日修炼的桃花仙境。

  清衍看着广无尽头的桃林,斟酌开口,“不知...”

  兮故忽的转身。

  面前红袖挥过,清衍还未看清兮故的脸,径直往地上倒去。

  兮故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清衍的腰,一个飞身将他带到隐藏桃林中的木屋前,拦腰抱起他往屋里走。

  屋中陈设与神女虚的其他地方相比可谓简陋至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兮故小心翼翼地将清衍放至屋中的雕花木床上,立在床前久久不去,一脸呆愣地望着他的眉眼,眼中莫名的情绪流转。

  一模一样的桃林,一模一样的屋子,一模一样的摆设,还有好多好多的一模一样...

  你都忘了,可我都记得。

  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抚上清衍的眉眼,最终停在他的眉心处,兮故的眸子里满是迷惘,自顾自地轻声呢喃道,“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为何忘了我?”

  *

  兮故刚踏出桃花仙境,守候在外的芮华就迎了上去,笑嘻嘻地八卦道,“神女大人,你是不是看上战神大人了?”

  兮故大方承认,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思量了片刻,开口道,“你去把明魄叫来?”

  芮华,“???”

  平日里神女有什么事都是叫她做去的,芮华嘟了嘟嘴,瞬间觉得自己的宠爱被夺走了,心底偷偷地给明魄记了一笔。

  虽然沉浸在失宠的‘悲伤’之中,芮华还是很快地将明魄叫了过来。

  芮华凶狠地看着明魄,明魄只觉头疼,来的路上她已经骂了他一路了,还不放过他,不过他没忘正事。

  “不知神女大人叫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兮故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又听他道,“不论何事,只要是神女大人吩咐的事,赴汤蹈火,明魄在所不辞,刀山油锅,明魄咬牙必下。”

  “.......”

  她不过是去了趟鬼界,明魄怎么又歪了不少。

  看着眼前双目明亮,嘴里说个不停的明魄,本来是想让他在她不在神女虚的时候照顾清衍的兮故陷入了沉思。

  不过转念一想,清衍还是冷清了些,若明魄能把他带歪些,也不失为功德一件。

  “明魄,我有些事需离神女虚些时候,在此期间,你务必寸步不离地照顾好清衍上神。”

  “啊?”

  紧接着,明魄恍然大悟地‘哦’一声。

  神女大人特意叫他来,原是为的这种小事啊。

  “神女大人,你放心,明魄定不负所托!”

  兮故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清衍的一丝魂魄,起身直奔无孽神空渊的万重空境。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但她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个。

  宋行修变成清衍之后,为何忘了她?

  到达万重空境后,兮故轻车熟路地来到放至溯游之镜的无孽海。

  正在擦拭溯游之镜的空渊看见兮故,停下手中的动作,叹了一口长气,“我的神女大人,你怎么又来了,小神都说过多少遍了,连你的秘坤镜都寻不到踪迹,小神这万重空境内小小的溯游之镜又有何用武之地?”

  说道溯游之镜,空渊的内心就忍不住吐槽。

  这溯游之镜,兮故这斯没看过万遍也看过千遍了,每次她看的时候,他都怀疑溯游之镜坏了,画面不是一团迷雾就是一场空。

  溯游之镜,一如其名,溯往昔,游来日。

  自他守镜以来,从未出现不是迷雾就是空的情况,偏偏她每次看到的,不是迷雾就是空。

  兮故微微挑眉,一时没反应过来空渊在闹哪出,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溯游之镜上,长睫微动,“我想再试一次,这一次...或许会有所不同。”

  语毕,兮故摊开手掌,清衍的一丝魂魄顿时出现在她掌心。

  虽然能确定清衍就是宋行修,但她还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消失得那般彻底。

  他明明,那么爱她。

  空渊不解地问道,“神女大人,你既得魂魄,你为何不直接用秘坤镜?”

  兮故答得直接,“碎了。”

  “碎...碎了?”空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兮故,这秘坤镜可是神物,又不是普通的镜子,怎么说碎就碎了,“怎么就碎了?那可是秘坤镜啊!秘坤镜!”

  兮故轻飘飘地扫了空渊一眼,“我摔的。”

  “......”

  那就不奇怪了,只是,随手就将神器摔碎了,兮故,奢侈还是你奢侈,败家还是你败家,不过这话,空渊可没说出口。

  今日他扮演的可是乖巧小神,对神女大人百分百的尊敬呢。

  下一刻,空渊就听到一个凉飕飕的声音,“还没修好呢,不若你替我修修?不然我修修你?”

  空渊假装没听懂,故意岔开话题,“镜子碎了不就是废了?这还能修?”

  嘿,还别说,这问题他还真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兮故懒得再同一个傻子掰扯,掌心一翻便将清衍的那一丝魂魄注入了溯游之镜。

  空渊十分有眼色的自我禁声,而兮故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溯游之镜。

  只是过了许久,镜内依旧是一团迷雾。

  空渊偷偷偏头看向兮故。

  虽然兮故次次来次次都无功而返,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一次她的期待远大过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时间,空渊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样的话才能让她的心情好上一些。

  “不若你看看来日,或许有惊喜”

  兮故缓缓垂睫,掩盖明眸里的失落,“不用了,看来日,你付出的代价太大,更何况,喜难盼,恶难忧。”

  总归她已经找到她的,往事不明就不明吧,都过去了,至于今后,由我不由天。

  就在兮故要取出清衍的魂魄之时,镜中的迷雾忽的散去,原只存于脑海的往事幕幕显现,心中的许多谜团亦豁然明朗。

  空渊的脸色随着镜中情境不断变化,直到最后一幕消失。

  往事溯尽,兮故却还深陷其中。

  六界大乱,两位尊神各司一处,扶川留神界,清衍守人界。

  清衍以其神魂为线,用同生神器织魂梭为脆弱的人界织了一张保护网,让人界的生灵免受波及,而他自己,则剩一丝微弱的魂魄流落人间。

  神界的清衍上神成了人界的一个书生清衍,难怪那场乱事,两个尊神,她只见到了扶川一个。

  那一日,尚在人界的她收到神女虚传来的消息,内容句句言说局势险危,她只得匆忙赶去助扶川平乱。

  等到大乱平,她急急忙忙赶回人界,却再也找不到宋行修了,什么助他修行,渡他成仙成神的心愿顷刻间都化为了梦幻泡影。

  此后的数万年,她除了修行,只做一事,只问一人。

  寻他,宋行修。

  今日之前,兮故从没想过,宋行修的离去,她是最大的‘功臣’。

  大乱平,神识全,尊神归天。

  归天的清衍察觉自己的那一缕微魂动了凡心,便要舍弃那动了凡心的魂魄,将其吸入琉璃珠后,没有丝毫犹豫,生生捏碎了他对她的爱意。

  他不惜自毁魂魄,只因那一丝魂魄对她动了心,兮故闭了闭眼,一行清泪自她脸上飞快地落下。

  难怪她用了那么多手段都寻不到他的踪迹,轮回道守了万年也不见他,原是他本为神,守护万千生灵的同时,还要历一场情劫的神。

  旁侧的空渊看完这个阴差阳错的故事,内心感慨万分,将清衍的那一丝魂魄自溯游之镜取出,小心翼翼地交到兮故手上。

  琉璃珠开始碎裂之时,清衍急急松手,动用元神之力极力挽救、修补琉璃珠的疯狂模样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犹豫了半晌,空渊还是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话。

  “兮故,若是清衍最后未悔,你当如何?”

  兮故没有出声,心底却已有了答案。

  神女兮故向来敢爱敢恨。

  若他未悔,即便鲜血淋漓,她也定当割舍了这段情。

  见兮故没有要答的意思,空渊也不勉强。

  他实在不懂男女之情,但作为男子,他心底是不同意清衍的所作所为的,要忘情的是他,后悔的也是他,男人就当果断绝然,既然作出了选择,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

  只是事已至此,空渊见不得兮故脸上丝毫落寞的神情,忍不住提醒道,“魂魄虽再也找不回了,可这记忆也不是不可逆,点上一千年的聚魂灯就可以了,之前东海那对冤家用的就是这个法子,只是清衍上神记起后,需得头痛上个万年。”

  兮故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法子,只是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的,她并不想清衍承受使用此法的代价。

  空渊默了片刻,接着道,“或者,叫清衍来我这万重空境,从溯游之镜里看看也可以。”

  “空渊,你知道,眼睛看到,和亲身感受是不一样的。”

  空渊气结,直接罢演,神女大人也不叫了,对着兮故翻了个白眼,“女人就是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世间哪有那么多双全的法子,兮故你也是的,平日里那么通透的一个人,遇上感情就变得拧不清了。”

  兮故看着空渊,冷笑了一声,“哟,空渊,胆子大了,我的实话都敢说了,信不信我将你大成神界第一丑男。”

  空渊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捧着脸,一脸防备地看着兮故,“那可不行,我可就靠着欣赏自己的美貌过日子,我要是变丑了,还收溯游之镜做什么,我一辈子都不照镜子了。”

  “行了,别演了,今日多谢了,改日带你去老酒鬼的百集楼偷酒,再去人界那家百味楼吃他个十只烤鸡!”

  空渊嘴角的笑顿时拉大,“那么客气做什么,都是有酒一起偷,有肉一起吃的兄弟,我跟你说,你可答应了我的,你可别学鸽子咕咕叫啊,不然我跟你没完!”

  兮故身子一转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无孽海响起一道声音极大的回声。

  “知道了——”

  空渊的那句‘算你识相’还未全数说出口,只听得无孽海响起一道接一道的巨大回声。

  “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

  原来是不会停的这种,空渊气结,咬牙切齿,“兮——故——”

  躲在暗处的兮故得意的笑个没停,见将空渊折腾得差不多了才收声离去。

  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既然过去已经过去了,那他们就重新开始,从前是宋行修追她的,今后换她来追清衍。

  总归,他们会在一起的。当务之急是要修复清衍的神识。

  虽有续神丹拖着,但若不及早修复,清衍的神识依旧会越来越微弱,这是势不可挡的。

  修复一个尊神的神识,对她来说,说易也难,说难也易,只需三样东西即可,只是这法子...

4. 第4章 奔波 修补神识

  想要彻底修复清衍的神识,最好的法子就是,将神女血引入凝神鼎,再以赤焰莲焚其鼎腹,化神女血为烟,用血烟笼罩清衍的神体。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清衍的神识方可彻底复原。

  离开万重空境后,兮故没有立刻返回神女虚,而是飞身往西极帝君玄铮的元祈宫而去。

  宫门口的守门神将没有见过兮故,不晓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一个误闯进来的小仙子,见到她的第一刻,就十分尽责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毕竟元祈宫的环境不比其余四宫,位于空寂的荒山之巅,周围数千里都少有生灵,加上他们帝君性子清冷,几乎不与人相交,元祈宫平日极少有人来访,他们只当面前这位容貌非凡的小仙子只怕是迷路走错路了。

  玄铮历劫在外,迟迟未归,她太久未来元祈宫,都忘了自己为了隐匿行踪,从不走正门的。

  既然如此,她便走一次正门,兮故对着两位守门神将温和的笑了笑,“我知你们帝君至今未归,今日我是来找白虎的。”

  “白...白虎?”

  守门神将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位貌美小仙子口中的白虎是他们元祈宫掌事的昴参大人。

  面前这小仙子也太大胆了些,竟然敢对昴参大人如此不敬。

  就算他们帝君不再宫中,也由不得眼前的小仙如此看轻他们元祈宫的人,守门神将顿时变得严肃无比。

  “元祈宫没有什么白虎,这位小仙子还是去别处寻吧。”

  兮故微微蹙眉。

  玄铮宫里的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傻了?莫非是因为玄铮不在家,白虎以一己之力将元祈宫上下都虎化了?

  正要说话,兮故就见一身银色衣裳的白虎快步走了出来,守门神将立即往旁侧退了退,恭敬地唤了一声,“昴参大人。”

  昴参抱拳恭敬地对兮故行了一礼,缓缓直起腰身,“不知神女大人前来,昴参有失远迎,还望神女见谅。”

  听了宫中仙侍的形容之后,他就猜测是神女,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看到神女走正门,昴参心中也略感惊奇,

  立于昴参身后的守门神将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这个好看的小仙子竟然是神秘的神女大人。

  两位守门神将的心底随之慌乱,忙对兮故行了个大礼,“不知是神女驾临,方才多有冒犯,还望神女恕罪。”

  “无妨。”

  兮故对着两位守门神将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看向昴参,声音慵懒“本神女现在只想好好考虑,要不要谅解你们的昴参大人?”

  神女总不爱按常理说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昴参还是不由得被呛住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帝君不在,神女定是无事不登元祈宫。

  顿了片刻后,昴参恭敬地开口问道,“不知神女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兮故微眯着双眼,没有正面答他。

  “白虎,你就打算让我站在门口说话?这可不是玄铮的待客之道,不若你领我去玄霄阁喝喝茶,顺便...”

  她的话虽未完,昴参心底却是一片清明。

  话已至此,他就算再迟钝也能将神女此行的目的猜个大概了。

  玄霄阁是什么地方,神女一清二楚,玄霄阁有什么,神女也一清二楚。

  神女她分明就是想要存放在玄霄阁的凝神鼎。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帝君尚未归来,他也不好做凝神鼎主。

  昴参有些为难的看着兮故,“神女大人,你也知道,我家帝君至今未归,凝神鼎乃是天帝交由我家帝君保管的圣物,帝君不在,小神...”

  他还未说完,就见兮故脸一沉,眸光变得凌厉无比。

  昴参默的禁声。

  下一刻,耳畔忽的传来一道疏淡冰冷地声音。

  “白虎,软和硬,你喜欢吃哪种?”

  “......”

  昴参咽了咽口水。

  神女大人!他哪一种都不想吃啊!

  又听她清冷的声音道,“那就是软硬不吃咯?白虎。”

  昴参总有一种自己被看穿了的感觉,让他心里没来由的发憷,神女跟帝君的交情是跟帝君的交情,可不是跟他的交情啊!

  权衡利弊之下,趁兮故还未做出下一步的举动,昴参飞快地张口做出了选择。

  “吃软!”

  随后又假笑了几声,毫不脸红地开口,“神女大人,我牙口不好,就好一口软!”

  说完,昴参在内心泪流满面,悲伤自脸上溢了出来。

  他可是堂堂的白虎大人!

  呸!

  是昴参大人!

  他可是堂堂的昴参大人啊!

  兮故十分理解地拍了拍了昴参的肩膀,眉眼带笑,语气颇为慈祥,“白虎啊,我同你家帝君交情,你也是知道的,他临去历劫之时,想必也同你交待过些什么,你家帝君的话少,你得多透过字面意思去灵活理解。”

  又接着道,“我相信,你是个十分十分有骨气的神,若是换了旁人,你定是宁死不屈的,不必难过,告诉自己,你是元祈宫最有骨气的昴参大人。”

  神女大人的嘴还是那么杀人于无形,昴参欲哭无泪。

  他刚刚才想起,帝君临去时同他说过的‘神女有需,务必相助’之类的话,反正都要给她的,早知道之前他就直接给了,免得还要被她嘴上的利剑刺得个遍体鳞伤。

  昴参越想越悲伤,黑着脸转身,沉声道,“神女大人,小神这就带你去取凝神鼎。”

  兮故跟在他身后,强忍着笑意,“好了好了,小白虎,不要生气了,改日我叫明悦来找你玩儿,好不好?”

  昴参立即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兮故,双眼放着星芒,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此话当真?”

  兮故点了点头,“自然。”

  帝君不在,元祈宫离不得他,帝君离开了元祈宫多久,他就有多久没有见明悦了,那小丫头片子整日里那么闲,也不知道过来找他。

  得到兮故肯定的回答,昴参的态度立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神女快些随我去取鼎,抹要耽误了事。”

  兮故意味不明地看着咧嘴笑得开怀的昴参。

  玄铮这宫里的小白虎也太好收买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变成她神女虚的人了。

  她应该早点搬出明悦的,在昴参这里,明悦的面子比她这个神女的面子都要管用。

  走在路上,脚步轻快的昴参忽地开口道,“神女大人,你以后不要叫我白虎了...”

  兮故果断拒绝,“那可不行。”

  “白虎多威风霸气啊,你说是吧?白虎。”

  昴参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罢了罢了。”

  神女大人高兴就好,神女大人高兴,明悦那个小丫头片子也高兴,他就当哄那小丫头片子高兴了,反正他无法消除神女大人的恶趣味。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玄霄阁。

  解除了重重封印后,昴参十分郑重地将凝神鼎交到兮故手上。

  想起在明悦口中听到的‘神器算是什么稀罕玩意,我们神女大人有时候一天都能弄废好几个’,昴参不由得再三叮嘱,让她小心呵护,务必完璧归还。

  兮故不想吓他,笑着答应,“小白虎,你放心便是,不是我的东西,我自不会乱来的,七七四十九日后,我便让明悦亲自送过来。”

  得了凝神鼎后,兮故没有在元祈宫再多做停留。

  就差赤焰莲了。

  五极五位帝君,她就只同玄铮熟些,对于其余的四位帝君,她甚至有些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不过数万年来,真真假假的八卦倒是在神女虚听松雨说了不少。

  不过无论如何,赤焰莲她势在必得。

  只不过能不强取就不强取,聪明人能动脑的就不动手。

  仙神二界的众神仙只知道十分看重赤焰莲,却不知他最喜欢的其实是冰域的冰山雪莲。

  她虽同赤焰不熟,却同冰域的雪女有几分交情。

  兮故本着先礼后兵的处世原则,投其所好,先去冰域找雪女取了不少冰山雪莲才动身赶往赤焰宫。

  赤焰宫内,赤焰望着桌上整齐排列的数十个银沙盒一阵出神,良久之后,才抬眸望向兮故,张了张嘴,声音放的极轻,“这些...都是...”

  兮故没有作答,缓缓吐出三个字。

  “赤焰莲。”

  赤焰顿了顿,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她...怎愿给你?”

  “因缘巧合之下允了我一事罢了。”

  赤焰垂睫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兮故忽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而浓烈的悲伤之感。

  赤焰伸出手,用手指轻柔地摩挲盒身,一下一下带着珍视。

  他忽的开口,“她可知这些是给我的?”

  “知道。”

  “那她...”

  赤焰的手一顿,抬起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兮故,眼底升起些许期冀,“那她有没有话带给我?”

  兮故顿了顿,如实回答,“没有。”

  赤焰眼底的光顿时消失不见,一双眸子变得暗淡无比。

  只听他疲惫的声音缓缓道,“神女大人...”

  “赤焰莲...你想取多少就取多少罢。”

5. 第5章 岚烟 梦境与现实

  清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这个冗长的梦里,依旧只有他脑海里时隐时现的那抹着白衣的缥缈虚影。

  只不过这一次又与往常有些不同。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抹虚影离他近了,近了,又近了,近到他觉得很快他就能看清她的模样了,他甚至觉得下一刻就能听到她微弱的声音了。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能看清她的模样了。

  清衍觉得自己的心忽的变得急切起来。

  只是他越是急切,他的心就越是慌乱,那一点点就又好像多了一点点,他们之间的距离倏地又远了一点点。

  这样的变化让他心底的急切和慌乱加剧,在他心底造成了一场杀伤力极大的动乱。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急切和慌乱从何而来,因何而来,可就是这莫名的急切和慌乱,让他终年平静无波的内心在一瞬间变得焦灼无比。

  这种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就在他要看清她模样那一刻,一道猛烈的白色强光如剑锋一般刺向他的双目,最后一个瞬间,他透过强光的缝隙,隐隐地看到了那抹虚影的脸。

  岚烟!

  清衍猛地睁眼。

  一袭绯色衣裳的兮故落入他的眼底。

  想到梦境的最后一幕,清衍看着兮故眉目如画的脸,和灿若星辰的眸子,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地开始飞散,可是下一刻他又被她那轻柔欢快的声音扯了回来。

  “醒了?”

  说着,兮故忽的伸出细指,清衍只觉眉心顿生冰凉。

  见兮故眼底的笑意似星子缓缓聚集,清衍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探他的神识。

  从清醒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感受到他的神识复原了,他甚至在想,许是因为他的神识在修复中波动,才会有梦中的那一幕幕。

  兮故不知清衍内心所想,噙着浓浓地笑意,缓缓地收回手。

  不枉她放了七七四十九次血,清衍不仅神识恢复得彻底,修为还更上了几层楼,兮故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感,不愧是她。

  有那么一瞬间,兮故突然想,若是她修为不高,而她的血又能令仙神修为大增,不知道她会不会成为诸多仙神明里暗里争抢的目标,可她只想成为清衍一个人的争抢目标。

  也不对,兮故自顾自地摇头笑了笑。

  如果那个人是清衍的话,他不用争,也不用抢,她自会双手奉上。

  兮故突然被自己这荒唐的思绪逗笑了,噗的一声,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清衍坐起身子,脑中思和心中绪都因为那场梦的最后一幕而纷乱得很。

  见兮故笑得开怀,他还是忍不住朝着她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许久未开口说话,清衍的声音有些暗哑,兮故却觉得这样更加迷人了,笑着对他道,“你醒了,我开心。”

  清衍面容一僵,随后又恢复如常,顿了顿,又忽的缓缓开口,语气诚恳至极,“神女之恩,清衍定铭记于心。”

  兮故没有搭话,眼中带着些许期待,支着下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却不想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就陷入了一阵沉默。

  见清衍久久没有动静,兮故不由得偏了偏脑袋,神情天真无比地张口问他,“然后呢?”

  “然后?”

  清衍的声音很轻,神情很是不解地看着她。

  兮故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解释道,“然后,你不是该说些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话么?”

  没料到兮故会说这样的话,清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抿唇不语。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不知心中百转千回了多少次,清衍忽的抬眸目视前方,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神女为何对我这般?”

  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他,说出口的那一刻,他隐隐地松了一口气,他心底隐隐觉得,兮故之所以对他如此特别,是因为他的容貌同她口中那个叫做‘宋行修’的男子有些相似,亦或说,极其相似。

  闻言,兮故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般?这般是哪般?”

  清衍微微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叹了一口气,如实开口,“我与神女素不相识,可自初见起,神女便对我分外特别,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何缘由?”

  初见?

  兮故一愣,随即回过神来。

  是啊。

  初见。

  兮故缓缓垂下眼帘,嘴角扯出难言的微笑,不答反问,“你既能感知到我对你的特别,那你能不能感受到自己对我的特别?”

  他对她的特别么?清衍的指尖忍不住微颤。

  又听她道,“上次没有告诉你,在我身边的你与他人口中的描述也很不一样,或者说...在我身边的你...与不在我身边的你很不一样。”

  清衍顿时如遭雷击,只觉全身血液在这一瞬间悉数凝固。

  兮故收回视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不再为难他。

  是她操之过急了,只想着自己,没有好好地顾及他的感受。

  她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数万年前那个叫宋行修的书生,不会配合她的话,不会同她笑闹,更不会笨拙地同她说一些好听的话。

  如今的眼前人,是神界鼎鼎大名的战神清衍,她于现在的他而言,是个相识不久、于他有恩、对他特别些的人,也是个他能给予尊敬的人。

  唯独,不是心上人。

  兮故悄无声息地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既然已经打算重新开始,就当宋行修只是她一个人的故事,与他全然无关,只有未来的故事是属于神女虚兮故和雾山清衍的...

  快要飘飞的思绪被清衍郑重道谢拜别的声音及时地拉了回来。

  兮故过回神来,顺着声源望向清衍,却发现他不知何时下床站在了她身侧。

  后知后觉地回味着清衍方才的话,只觉得他的语气比任何一刻都要淡漠疏离,兮故的心忽的有些微微地抽痛,面上笑着,眼底却有些惆怅。

  “清衍,那些话...是我唐突了...”

  清衍张了张嘴,还未将声音发出去,又听她道,“礼尚且往来,听闻雾山风光...”

  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缘由打断她,但他的确这么做了,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以及打断她话的内容。

  “比起神女虚,雾山不过平庸之姿。”

  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他并不欢迎她,兮故没来由的伤感,垂下眼眸,低低叹了一口气,再抬眼时,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你知道吗?这神女虚,连我都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个万年了。”

  冥古时期的其他神都陨灭后,很长一段时间,荒芜的世间都只有她一个,后来有了神女虚,世间依旧只有她一个。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一个人待了多少个万年。

  在那漫长的暗淡岁月里,除了修炼,她好像也没有别的可做的事了。

  神是不用‘吃’,也不用‘睡’的,于是她就一直修炼,一直修炼,有时候一睁眼一闭眼,就是千年万年,有时候实在过的太久了,她都分不清到底是过了万年,还是千年。

  就这样,日子就这样往复循环。

  她一直修炼,不停地修炼,直到后来新的生灵出现...

  正当兮故陷入往事有些不可自拔的时候,忽的又听到清衍熟悉而又清冷的声音。

  “神女大恩,清衍无以为报,雾山虽简陋,云中日出倒也别有一番韵味,不知神女可愿前往一观?”

  兮故没有立刻回答,扬唇笑了笑,过了片刻,郑重地说了两个字。

  “愿意。”

  *

  兮故如愿地跟着清衍去了雾山,虽然清衍把一切都建立在她对他的恩情之上,但她内心还是欢喜过多的,因为她依稀能看到希望。

  一切才刚刚开始。

  有希望,就有未来;

  有未来,就有故事。

  到了雾山之后,兮故欣喜地发现,这里的桃花竟然比神女虚桃花仙境里的桃花开得还好,便跟清衍提议,想去折几支把玩。

  清衍对那桃花没什么兴趣,委婉地拒了。

  最后兮故只身前去折桃花,他便独自往云中殿走,脑海里满是他方才婉拒兮故时,兮故欲言又止的神情。

  清衍一路沉思,刚踏过云中殿大门的门槛走进院子里,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就从殿内跑了出来,飞快地奔向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同样小跑的仙侍。

  白衣女子的面容让清衍失神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他被她抱了个满怀。

  仙侍们见此场景,心中虽然惊愕,却还是恭敬地对清衍行了一礼之后便有眼色的退下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像他们这种做仙侍的,还是糊涂点好。

  清衍正想推开她,忽的听到怀中传来一道悲伤难言的细碎声音。

  “清衍上神,爹爹没了...”

  想着云兆的嘱托和在神女虚的那一场梦,清衍手一顿,最终缓缓地垂了下去,终是没有将怀里抱着他的人推开。

  他与岚烟的父亲云兆的关系不错,云兆亦称得上是他的好友。

  云兆还在之时,时常来与他对弈,在云中殿常常一待便是一整日,岚烟自是陪在他身旁的,时不时还会替她父亲同他对一两局。

  岚烟的生母陨灭得早,所以她对云兆这个自幼将她拉扯大的父亲十分亲厚黏腻,云兆也很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每每来云中殿与他对弈,定会将岚烟带在身边。

  一来二去,因着云兆的关系,他同岚烟的关系倒也算得上是很不错,不过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六界大乱平定,他自人界归来之后,脑海里时常会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的身影,只是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看不清脑海中那白衣女子的面容。

  一直以来,他都未曾放弃找寻这道身影的主人,却一直未果。

  莫说一模一样的,就连相似的都寻不到。

  直到云兆那日带着岚烟出现。

  岚烟的背影几近与他脑海中的那抹白色身影重合。

  他知他不该妄动,可他心中还是生出了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异样情感,可令他疑惑的是,在神女虚的那场梦里看到那张脸后,他心底反而愈发空洞。

  这像是一道无解的谜题。

  怀中的人还在哭哭啼啼诉说不断,清衍却罕见地失神了。

  森禾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景——面容清冷的男子则任由女子抱着,耐心地听着她的哭诉,虽然没有伸手回抱怀中的女子,亦没有丝毫要将她推开的意思。

  那男子是清衍无疑,而那女子...分明就是云兆之女岚烟。

  森禾面色一沉,不由得对着两人大声呵道,“清衍!你们在做什么?”

  说着,他大步朝清衍和岚烟两人走去。

  上次去神女虚,神女虚的人说神女正在为他修复神识,她未能得见,回到落云宫后,她是是日日忧心,毕竟对于一个神仙来说,神识受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更何况,神识不是说修复就能修复的东西。

  今日听闻他从神女虚归来,她四方都未巡视完便动用疾风剑匆忙赶来雾山了,谁曾想她匆忙赶来,他竟给她看的这样的场景,她心悦清衍几万年了,这叫她怎能不气。

  岚烟被森禾宛若惊雷的声音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两只手却还紧紧的抓着清衍的袍子,满脸的惊恐。

  走近之后,见她还未松手,森禾脸一黑,忍不住朝岚烟怒声道,“清衍是你父亲的好友,按辈分,你应该唤他一声叔叔,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快松开!”

  岚烟依旧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扯着清衍的袍子,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眸子泫然欲泣,“森禾帝君...我爹爹没了,我再也没有依靠,再也没有家了...”

  森禾闻言,心中一阵恶寒。

  每次她来找清衍,九次她都在,次次都要恶心她一把,好像不恶心她一把,她就过不下去了一样,张口闭口她没有家了,难道还真的想把云中殿变成自己的家?

  森禾气结,怒极反笑。

  “岚烟!你是不是觉得你爹云兆死了,你说什么做什么就都是对了了?还是你觉得你扯着你清衍叔叔不放,你就有家了?可别痴心妄想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的肚子大起来,清衍也成不了你的家。”

  岚烟刚刚丧父,森禾的话语实在过于难听,清衍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厉声呵斥道,“森禾,够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岚烟的做法虽有不妥,可也事出有因,毕竟她唯一的亲人陨落在四界混战里,伤心难过也是常情,更何况,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森禾实在无须呈些没必要的口舌之快。

  被清衍这一呵斥,森禾只觉得自己要气得裂开了,忍不住一声接一声地高声回他。

  “够了?”

  “够什么?”

  “不够!”

  “你说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怎么不看看你们在胡乱做些什么?!”

  “清衍,我们什么样的情分,你为了这么个心怀鬼胎的小神仙凶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她的惺惺作态你完全看不出来吗?”

  森禾的怒火还没发泄完,岚烟就双手扯清衍的袖子低低地哭了起来,模样可怜至极,边哭边说道,“森禾帝君...你别生清衍上神的气了,都是我不好,是爹爹没了...我太伤心了...所以...呜呜呜....我们还什么都没做,清衍上神任我抱着也是为了安慰我...”

  神界竟然有这样颠倒是非的厚颜无耻之徒,森禾胸口剧烈起伏,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气死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她哪里是生清衍的气,她明明是生她这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小神仙的气好吧,知道自己错了还扯着清衍的袖子,爹爹没了用的着她一直挂在嘴上吗?还有,什么叫做,我们‘还’什么都没做?你们还要做什么?

  瞧瞧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不知清衍中了什么魔障,这样恶心的话都能听得下去!听完还能维护她!

  森禾简直被气得眩晕。

  想她堂堂一介监督四方的帝君,竟被这么个小神仙气得难以呼吸,实在是不能忍!

  就在森禾要破口大骂之时,她眼前忽的闪过一道凌厉的红光。

  清衍被扯住的袖子被生生地截了下来,随之而下的还有岚烟的几缕青丝。

  岚烟双手相交,捂着胸口猛烈地喘气,心有余悸。

  她的手...方才就差一点...

  望着掉落在地上的袖子,森禾忍不拍脑门,她同岚烟废话了这么久,怎么没想到直接割了清衍的袖子?!失策!失策!

  她倒要看看是哪位威武机智的神仙想到这么个好主意,森禾好奇地回头望去,瞬间呆住,

  “兮...”

  望着单手握着一束粉色桃枝缓缓靠近的兮故,森禾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开口,“兮故神女...?”

  兮故神女一向深居简出,这时候,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森禾忽的响起,是兮故神女替清衍修复的神识,难道兮故神女是特意送清衍回来的?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就在森禾疑惑之时,兮故走到她身侧忽的停下,将手上微颤的粉色桃枝尽数塞到她手中,还淡淡地说了一句,“送给你。”

  森禾看着手上开得正盛的桃花,脸不受控制的一红,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心中怒火顿时减了大半。

  没想到她第一次收到的花,竟然是兮故神女送的...

  有点兴奋...又有被撩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森禾还没从兴奋中脱离,紧接着她就听到了神女冷若寒霜的声音。

  “你爹爹没了,你抓着清衍哭做什么?”

  兮故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怎么,你要把他哭成你爹?”

  这与她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你扯着你清衍叔叔哭。’

  ‘你要把他哭成你爹。’

  瞧瞧,多么般配的组合,森禾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神情愈发兴奋了,看向兮故的眼睛都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见岚烟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兮故弯腰捡起清衍被割落在地上的几节袖子,平静无波地看着面前眼角含泪的人,缓缓开口。

  “在我这里,沉默可不是金,而是...”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下一刻,岚烟眼睁睁地看着兮故手中的袖子在顷刻间化为细粉消失不见。

  岚烟的心一紧,嘴唇和身子都忍不住颤抖。

  清衍的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他颇不同意兮故的做法,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道,“兮故神女,你身份尊贵,神力滔天,又何必如此吓唬她一介小神仙。”

  兮故目光一凝,没有言语,眸子却愈发地幽深。

  清衍与她四目相对,仅是一瞬,兮故就将视线移开了,他心头没来由地一颤,微微张了张嘴,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些开不了口,他就像瞬间失声了一般。

  看着清衍欲言又止的模样,兮故忽的开口。

  “清衍,云兆于你有恩,所以你替他履行父职,我于你亦有恩,若我要你将岚烟交给我照顾,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兮故口中的‘父职’二字让岚烟面色一白,她这是要将她的路堵死在伦理之上,好狠毒的心思,兮故莫不是也看上了清衍。

  见清衍有些动摇的神色,岚烟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猛地发出一声尖叫,一边摇头,一边慌乱地开口,“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大颗大颗的泪水自她眼中落了下来,“清衍上神,我不要去神女虚,我只想留在云中殿,在这里,我还能看到爹爹的身影,去了别的地方,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在一旁久未言语的森禾突然出声嗤笑了一声。

  “想看你爹爹的身影,那还不简单,你回你自己的府邸,你爹爹的声音不就如影随行了,用得着在这云中殿找你爹的残影吗?你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清衍。”

  看着岚烟一副咬口无言的模样,森禾心里大为畅快,而此时清衍心里也是一片复杂。

  他对岚烟的那一丝妄动来自心底的那一个时隐时现的缥缈身影,在他看来,他对她,有长辈对晚辈的关怀照顾,却谈不上男女之情。

  兮故没理会岚烟的话,也没在意森禾的话,神色认真地对清衍道,“苍天为证,我兮故说话,一言九鼎,绝不失信,你若交给我,我定会好好地管教她,照顾她,这六界也绝无一人能欺她。”

  森禾站在旁侧听着兮故这话,心底忍不住动心,视线从岚烟身上扫过,她也想六界无人能欺!!!

  神女大人!看看我!我可以!!!!

  她不愿意去,我愿意去啊!!!

  清衍沉思了半晌,还未作出决定,耳畔又响起了低低地抽噎声。

  森禾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又哭什么!”

  她最见不得岚烟这幅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样子,这是多么好的机会,有多少人想被神女罩,她竟然还哭哭啼啼!

  简直是苍天不公。

  清衍的沉思让岚烟心里的怒火愈发地旺盛,她不由得手握成拳。

  她们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父亲与清衍上神相交甚好,不止一次与她说过,若是有一日,他不在了,清衍就是她最终的归宿。

  他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她认识清衍这么久,他身侧从来没有出现过出森禾以外的别的女子,他又不喜欢森禾,但她能感受到清衍对她的特别。

  她相信,他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

  森禾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兮故不安安心心地在她的神女虚做她高高在上的神女,跑来这里搅什么局,一切事情又与她何干。

  就在几人各怀心思之时,岚烟忽的失控般地冲着兮故大声控诉,“什么六界无能欺!你现在当着清衍上神的面都敢欺我辱我,兮故!你就是想把我关在神女虚生生世世地折腾!你就是想把我关在神女虚生生世世地折腾是不是?!”

  “兮故!你算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来搅乱我的生活!为什么要如此羞辱我!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清衍的眉头越拧越紧,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呵道,“岚烟,你也够了!”

  再如此下去,他都不确定能在兮故手下保下她的性命,更何况,她说的那些话,委实难听,简直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岚烟一愣,随后言语更加失控、离谱,“兮故!你就是仗着自己厉害就欺负我,羞辱我!你若是没了神女这个身份,你什么都不是,还有你,森禾!你们!你们都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是看我爹爹没了,就一个一个的联合起来欺负我,呜呜呜呜呜...清衍,就连你也欺负我...”

  “你们就这般容不下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兮故也不恼,反而勾唇一笑,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仗着自己厉害欺负你,所以,你能拿我如何?”

  “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兮故的底气从来不是来于神女的身份,而是我的实力。就算我如今没了神女这个身份,对于我来说,捏死你,比捏死一直蚂蚁还要简单,毕竟...你这身躯可比蚂蚁庞大多了。”

  岚烟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就听她道,“在神女虚折磨你,我嫌脏了自己的宝地,至于羞辱你,我怕脏了自己的嘴。云兆把你养得够歪,我本来想拉你一把,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岚烟险些气得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森禾简直快要忍不住拍手了!

  看见岚烟这幅被气得气火攻心的模样,她仿佛看到之前被她气的模样,真是大为解气!

  清衍看着面前愈发混乱的场面,一阵头疼,下一刻,他又听到了岚烟带着怒意和嘲讽的声音响起。

  “兮故,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也不必把我贬得一文不值,你不就是喜欢清衍上神,见不得我在他身边,所以想除掉我么?”

  说完,岚烟得意地抬了抬头。

  兮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反驳,“你说的对,我喜欢清衍,不过我敢承认,你,敢吗?”

  语落,兮故看向清衍的眼睛,笑着问道,“清衍,我喜欢你。她都看出来了,你呢?你看出来了吗?”

  这下,换森禾愣住了。

  她虽然也喜欢清衍,但此刻,她内心的震惊远远大过对情敌生出的敌意。

  这是什么惊天的劲爆大消息,此时她心里充满了疑惑。

  神女大人喜欢清衍?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他们之前都没有过接触,怎么会...难道是神女为清衍修复神识的时候,修复着,修复着,就修复出了感情?

  想着,森禾一脸复杂地看向清衍。

  隐隐猜到和听她当面说出口是两回事,本来没理清的思绪愈发愁乱,清衍一脸复杂,时不时看兮故一眼,却发现她脸上除了淡淡地笑意,什么都没有,就连一丝等待答案的神情都找不到。

  清衍忽然有些恼怒。

  她搅乱了他的心绪,却还能当做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森禾此时也依旧除在一副迷乱的状态之下,只有岚烟内心的怒火燃烧依旧。

  她万万没想到,她用来堵兮故的话会正好顺了她的意思,让她在清衍面前表明了心意,纵使气得不行,此刻她也不得不开始思量,她今日这么一闹一疯,该如何收场。

  兮故忽的十分恶趣味地当着清衍和森禾的面靠近岚烟,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瞧,你疯完还要为自己找台阶下?你气不气?”

  岚烟惊恐地看着兮故。

  为什么她会知道她心中所想?莫非世间真有读心术不成?

  她还没在疑惑中找到答案,接着又听她轻声道,“别想了,你的脑子不够用,我猜的。接下来别晕过哦,晕过去,就要被我待会神女虚生生世世折磨了。”

  岚烟听完,咬牙低声道,“兮故,你别得意得太早,只要清衍上神一天不喜欢你,你在心底就什么都不是!你看,就算你向他表明了心意又如何?只会给他带来困扰?你不在乎你神女的身份,他却会因你神女的身份给你几分面子,不出声拒绝你,可那也只不过是给你几分面子罢了。”

  兮故眼底的黯然转瞬即逝,立直身子呵了一声,眼睛明明是看着岚烟,可那眼神又是明晃晃地不将她放在眼里。

  只听她嘲讽道,“那你在他心底又是什么,贤侄女?还是女儿?”

  清衍忽的出声,“兮故!”

  这一声‘兮故’将看着桃花陷入沉思的森禾也拉了回来。

  森禾的目光在清衍和兮故之间来回移动。

  下一刻她就见兮故目光淡淡地扫了清衍一眼,随即转过身自,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云中殿。

  等兮故的背影消失不见,清衍深深地看了岚烟一眼,转身朝心经阁的方向走去。

  他脑子里的千思万绪现在犹如一团乱麻。

  兮故和清衍接连离去,森禾也没了看岚烟热闹的想法,握着手里的桃花端详了一番,身子微转便消失在原地。

  森禾离开后,站在原地岚烟倏地跌坐在地。

  她后悔了。

  她真的后悔了。

  现在回想起来,今日她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可是她被怒气冲昏了头脑,选择了最糟糕的一条路。

  她本来可以让兮故和森禾相互争斗的。

  本就与森禾关系不好,今日这一闹,不仅彻底和兮故撕破脸皮了,还让她在清衍上神心中娴静乖巧的形象受到了影响,她竟然还在清衍面前露出了那样狰狞的一面。

  那些狰狞的模样本不该出现在清衍面前的,都怪兮故和森禾!

  爹爹死后她就来了云中殿,等了这么些时日,好不容易将清衍上神等了回来,她怎么也没料到,她今日会是一这样的方式收场。

  就在岚烟陷入自我懊悔的境地之时,突然听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岚烟。”

6. 第6章 戏弄 岚烟

  岚烟的十指收得愈发紧。

  兮故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视线扫过她褶皱不已的裙摆,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

  “这么紧张?方才的撒泼劲去哪了?”

  耳畔传来的声音算得上轻柔,可她身子却忍不住发抖。

  兮故这是要秋后算账?

  岚烟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忍着心头的惧意对上她的目光,嘲讽道,“你折回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看你笑话?”

  说着,兮故忽的弯腰,将脸凑到她面前。

  “笑话现在就在本神女面前,你觉得这个笑话...好看吗?”

  岚烟双目怒睁,咬牙一字一句道,“兮故,你别欺人太甚!”

  兮故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嗤笑了一声,“‘就是要欺负你’这样的话,本神女都说腻烦了,已经不想再说了。”

  “若不是你跟清衍有些...‘父女’关系,本神女都懒得搭理你,虽说欺负弱者没什么意思,但本神女太无聊了,倒也不介意屈尊降贵地让你感受感受,什么,叫做‘欺负’。”

  岚烟面色一白,“我可是忠烈之后!”

  “忠烈?”

  兮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地事,低低地笑了出来。

  片刻后,兮故止住笑声,抬眸望向岚烟,眼底满是带着讥讽的笑意,“云兆既不是因斩妖而死,也不是因弑魔而死,又算哪门子忠烈?天帝事后亦未提及他半字,他死便死了,连牺牲二字都当不起,只是死了。”

  说着,兮故顿了顿,将放在岚烟身上视线缓缓收回,懒声道,“至于他究竟是为什么而死的,你若想知道...本神女也不介意给你讲一讲故事,不过这故事的许多情节,你应当也不是全然不知吧。”

  岚烟忽的站起身子,因为速度太快,还忍不住踉跄了几步。

  下一刻就只见她手中亮出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

  “兮故!我不许你诋毁爹爹!”

  说着,岚烟手中的长剑飞快地朝兮故挥去,带着她的满腔愤怒。

  兮故面不改色地伸出两指夹住剑身,微眯着眼睛笑了笑,“这样下等的剑,本神女还是第一次见呢。”

  说着,兮故顿了一瞬,又道,“见惯了好东西,破烂东西也觉得稀罕,不若...你让本神女细细地观赏一番?”

  岚烟的面色难看至极,眉头因为过于用力而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只是不论她怎样用力推素霜剑,它都纹丝不动。

  下一刻,她就见兮故两指一动,素霜剑在瞬间在她手里生生断成了两节。

  这一刻的屈辱之感几乎要将她吞没,她甚至能想象到兮故轻蔑的眼神,岚烟紧紧地握着剑柄低头不语,贝齿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兮故望了望残剑,眼中平淡,径直绕过岚烟。

  她本就不是来找她的,之所以同她在这里耗费时间,也只不过是她还没想好该以怎样的心态去同清衍相处。

  岚烟忽的转身。

  “兮故!”

  见兮故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岚烟再次出声。

7. 第7章 坦言 心魔

  心经阁内,清衍骨节分明的手提笔落墨却迟迟未再动半分,直到纸上晕开一大滩墨渍他才堪堪回神,脑中依旧有些混沌之感。

  面前的白纸乌墨,浑似阴阳太极两仪,白者虽为上势却沉静无比,墨者虽为下势却张扬不已,二者失衡,生出一种诡异扭曲之感。

  清衍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张扬浸散的墨渍从眼睛刺入他的心底,那双眼眸变得愈发幽深难喻,像是一汪不可见底的墨潭,不由得人窥探半分。

  门外突然传来仙侍与一道熟悉声音的交谈,清衍眼睫微动,眸子幽深尽褪,不急不缓地将笔搁下,手背轻轻一扫,原本染墨的纸张顿时变得洁白如新,未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脚步几近无声,但他听觉实在好到过分,就算未动用神力,亦听得极其真切,来人是谁显而易见。

  清衍缓缓抬眸,兮故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子恰好落入他的眼底。

  又是这般,清衍眉峰微拧,沉思了片刻,内心愈发复杂。

  好像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后她都能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兮故没有错过清衍的复杂神色,缓缓止步,与他对立而视。

  她本来有些郁气在心,如今看着他一副心事重重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变得平静了,索性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明她来的目的。

  时机好坏谁也把握不准,与其弯弯绕绕的等待未知,不若开门见山来得痛快。

  “清衍,在神女虚时,你问我,为何自初见起就对你分外特别,缘由诸多,但我要对你说的却只有一个,因为你是清衍,不论何时,都独一无二的清衍。”

  说着,兮故突然停了下来,神情似是有些出神。

  清衍心中疑惑,面容却冷峻不变,下一刻又听到了她几乎微不可闻的呢喃,“世间从来...只有一个你。”

  世间从来只有一个他?

  听了这字里行间有着说不出来的怪异的话,清衍薄唇微动,不禁蹙眉,直觉告诉他,依旧是跟宋行修有关,他无比确定,他不是什么宋行修,他的世劫未至,绝不会在什么地方做过什么宋行修。

  沉思之中,又听她语气十分郑重地道,“清衍,我嘴笨,不大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有一点,天地日月皆可鉴,喜欢你,我是认真的。若你实在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愿接受的话,也可以理解为,神女虚上,我对你一见钟情,初见你,我便已经很喜欢你了。现在不奢求你能予我个圆满的答案,今日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如今可有心上之人?若是有,我当下即回神女虚,自此与你归于陌路,绝不纠缠;若你答没有...”

  清衍指尖微颤。

  每每听到她说这些话,心口不可抑制地泛起涟漪的同时,也陷入了怀疑的泥沼,无论她向他表达多少次心意,他都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神女兮故,不会如此,也不该如此,因为她是神女兮故。

  纵是如此觉得,可归于陌路这四个字还是让他心底起了没来由的异动,他有些潜意识的抵触,却又矛盾的抗拒这种抵触,整个人仿佛置身疯魔的边缘。

  兮故不知他心中的千回百转,顿了顿,接着开口,“若你没有心上人,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是我要轰轰烈烈地喜欢的那个人。”

  “清衍,我所言皆出自一片真心,你也可得用心答我。”

  她是永生不老的神,原本她想着来日方长,反正有足够的的时间去等待她忘记了一切的心上人重新爱上她。

  相爱的人,哪怕有一方不记得了,总会再走到一起的。

  她和他,他们,本就是相爱的人。

  可是今日,她不得不承认,岚烟的有些话着实刺激到了她,尤其最后的那些话,她未停下脚步,却听得很完整。

  她确没有任何资格立场替清衍说话行事,他的一切确实是与她毫无干系,一切都是她在强势地自以为是。

  其实不用岚烟说,她心底也清楚的很,她只是想糊涂一点罢了,做神仙,不能太清醒,她也的确努力糊涂了,岚烟不过再次将她掩埋的东西挖了出来。

  清衍去神女虚是出于道心,为的不是他自己,亦与她无关,严损的神识也不是他求她恢复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

  所谓恩情,不过一个简单的事实,倒有些是她强求来的味道。

  他们之间,有恩,却无情。

  想着这些,兮故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黯然。

  她找寻他的漫长岁月,亦是他不知她存在的漫长岁月,他们活成了同一个世界里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清衍没有抓住兮故眼底的那一丝黯然,他几乎已经全然沉浸在她的那一番话里了,袖中五指慢慢收紧一紧,眉峰亦不自知地拧了起来,目光落在案上的白纸上。

  清衍从没想过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本就如麻的心绪愈加混乱,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他抿唇不语,兮故也不急,静静地等待。

  时间不知在沉默中走了多久,清衍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桌案上一片空白纸张。

  兮故神色有些复杂。

  清衍这般反应,她着实不知她是该悲?还是该喜?

  她忽的想起宋行修的果决。

  宋行修从来不会像清衍这般踟蹰不定,若不是看了溯游之镜,她真怀疑是她判断错了,或许宋行修和清衍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兮故突然意识到,初见的那种笃定已经消失不见了。

  又过了片刻,她听到了他恍若一潭死水般平静无波的声音。

  “神女既已为雾山的云中日出来了,不若明日去看看吧。”

  兮故眼睫微颤,不再看他,眼帘缓缓地垂了下去。

  云中日出?

  她为的是雾山的云中日出吗?他明明知道的,她为何而来。

  兮故忽的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想她一介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女,今日却频频受怕,为的还是一个人。

  可是即使是怕,有些问题她也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兮故忽的抬起眼眸望向清衍,眼底晦暗不明,语气近乎执着。

  “清衍,我兮故喜欢一个人,必定是轰轰烈烈的。你今日若不将我的希望斩尽,很快,天地星芒、六界众生都会知道,神女兮故的心上人是你清衍,也只有你清衍的名字配和我放在一起。”

  清衍眼眸微动,脑海里一会是身着白衣的岚烟,一会是身着红衣的兮故。

  两个身影交替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发间起了细汗。

  微微抬眸,见兮故一副不得确切、誓不罢休的模样,他张了张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与常无异。

  还是那句话。

  “神女既已为雾山的云中日出来了,不若明日去看看吧。”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

  兮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看来她今日是不要妄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罢了,罢了。

  什么形同陌路,各归各处,她对他的执念,在数万年的找寻中早已根深入骨,全身而退无异于剔骨重生,哪里是那么简单轻松的事情。

  他既做不出决定,那她就此做自己的决定了。

  清衍,未来如何,我都承担。

  这一刻以后,我只想全力以赴地奔向你。

  兮故心底释然,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她看得懂的,她看不懂的,唯独没有她想要的,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宽慰自己,不要紧的,她总归还有机会再一次住进他心里的。

  而此时清衍的内心则没那么轻松,两人四目相对,他不知道她下一句会说什么,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耳畔响起一道轻柔含笑的声音。

  只听她道,“不看确实可惜。”

  不知为何,他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

  放心之余,他不禁有些惆怅地想,若是脑海里的那个人是她,他或许现在就能少几分困扰了。

  自他在神女虚的那场梦里看见了白衣女子的真容之后,脑子里时不时浮现一些虚幻的影像,每一幕都是关于白衣女子。

  他心底好似有什么猛兽在叫嚣,在告诉他,影像中的白衣女子是他心爱的女子,可奇怪的是,尽管那日他看见了岚烟的脸,后来的一幕幕影像中,白衣女子的连依旧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是岚烟。

  若是兮故...

  清衍在这一瞬间清醒过来,不由得有些被自己的思绪吓到。

  大道无情,神应当看好心念,妄念起,则业障生,他突然在这一刻彻底明白过来,之前种种不过是自寻烦恼。

  他不该因脑海中的一道虚幻之影而起执念,不该因执念而牵扯岚烟,更不该对兮故生有复杂之感。

  若无一物,何惹尘埃。

  若生尘埃,凝神清心。

  什么理不清的千思万绪,那些东西本就应于他无关。

  既是无关,就该剔除个干净。

  兮故看着清衍突然凌厉的眼神,心底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见清衍睁大双目,瞳孔在瞬间变为红色,与此同时周身迸发出暗青色的光雾,

  兮故目光一凝。

  清衍竟生了心魔!

8. 第8章 无奈 神的无奈远比常人的无……

  神起心魔,一生二象,二象又囚于一体,死生难分。

  如今清衍既生了心魔,从此,他既是清衍,又不单是清衍,判若两人,又是生死相连的一人。

  兮故的眉头不由得紧紧地拧在一起。

  见识过尊神心魔生乱的,虽然除了她便只剩清衍和扶川,但是在新生之初她便为了防止重蹈心魔之乱的覆辙,用秘坤镜在天地间大肆地展示过尊神心魔乱世的种种镜像以示警戒。

  众生灵深以为然,到后来已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令之警戒事,诸界生灵本心中便自行筑起一道极为忌惮‘心魔’的高墙,此后代代相训,‘心魔’成了诸界共同的禁忌。

  如今尊神生了心魔一事若让各界知晓,必定会在六界掀起轩然大波,更何况清衍体内还存有她的血。

  他们心中难免生出一种万事万物即将失衡的天地崩塌之感,毕竟尊神生心魔带来的种种后果伴随着未知的恐惧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

  此事一旦败露,别说扶川容不得他,天道伦常亦容不得他。

  到那时,他不仅会在顷刻间从一介诸神敬仰的天界战神变成令众神仙惶恐惊惧而又极欲除之的存在,这世间将会有无数个除去他的正义理由。

  尊神的命与大道众生相比,实在太过于微不足道了,恐怕在清衍自己的心中,亦是如此。

  清衍经历过过太古尊神心魔乱世之景,应当是知道的——直接接除去他,是除去心魔最简单的办法,她亦相信他会选择舍己,可她不想再如此,活了这么漫长的一生,她总要救一个的,更何况她要救的这个眼前人还是心上人。

  望着卧榻上尚未苏醒的清衍,兮故不由得苦笑。

  先前她还在为清衍的修为大增而高兴,如今他的修为越高,所生心魔的力量也就越强大,当真是福祸相依。

  天地生灵新生以来,也不是没有出过生心魔的神仙,可若是其余神仙生了心魔,她还有能力用强硬的法子,可这尊神不比其他神仙,尊神生心魔一事就像是一道解不开的死劫。

  太古之初,就是因为尊神的心魔横行,才导致生灵陨尽,如今清衍的心魔有了神女血的助力,若是成长起来,力量不可估量。

  那些险些毁天灭地的种种事迹跃入脑海,兮故忽的有些思绪纷飞。

  那时候,尊神并不只有扶川和清衍,也有不少其他的尊神,不乏将她带出悠久寂寞光阴陪她笑闹的,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心魔所缚,唯一能做的竟然是助他们走向自毁之道。

  想到那段灰暗的时光,兮故的眼尾有些微微泛红。

  那么多的尊神,她一个也没能救成,一个也没能救成。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才真正深切地体会到了‘无奈’二字。

  神的无奈远比常人的无奈来得痛苦狼狈。

  尊神应运而生,又连连因心而灭,一切都好像是必然的趋势,就像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的命数,尊神仿佛是被下了诅咒的存在,与心魔紧紧地捆绑在一起,非死不能救世。

  太古尊神在她的帮助下接连自毁后,她再次回归寂静无声的世界之时只能再次以修行来自我麻痹,别无他法地等待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新生。

  就这样,又是一段漫长孤寂的岁月。

  直到后来幸存的尊神扶川踏入神女虚,她才知道,原来在她独自在神女虚等待新生的漫长岁月里,这世上的某个角落还藏着两位幸存的尊神。

  只是当时,尽管她知道了两位幸存尊神的存在,亦没有再踏出过神女虚,只是更加用心地修行。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留住想要的一切,她不想再尝无能为力的味道。

  可尽管经历了漫长的修行岁月,她还是没能逃开‘无力’二字。

  原以为她这数万年的修行是有长进的,可是她方才费了好几番功夫都没能撼动他的心魔,更别说除去了,就连压制都费了好一番的力气,她能感受到清衍的心魔比太古时期她见过的所有心魔都要强大,也不知是因为神女血,还是其他的缘由。

  就算是因神女血,她也无法再收回他体内的神女血,除非他身死。

  只有他死了,神女血才能自行凝炼成血珠回归神体,否则谁也收不回,包括她。

  兮故将视线落到清衍的眉眼间,面色愈发凝重。

  如今的压制只是暂时的,而这暂时究竟是多久,她亦是不知。

  尚在初生之时就如此霸道,若他这心魔成长起来,后果难以设想。

  若不及时找到解决的法子,等到清衍的心神被彻底控制,他将会成为六界最大的变数。

  兮故收回视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众生有法,更迭有道,神是最不应该、最不能成为变数的存在,因为神承担不起自己带来的恶果,越是厉害的神越是如此。

  所有的任性妄为,都是有界限的。

  就算是她,亦有太多太多不能触动的必然,看似潇洒不羁,何尝又不活在自己的规矩里。

  说是为神超脱六界,对一切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可实际上,超脱六界亦存于六界,她又如何能真正的置身事外呢?

  扶川只道她极致冷漠,却看不清世间的因果必然和现实。

  只要天地不毁,混沌虚游不再重复,仙神之主可更迭,六界亦可颠覆重生,这本就是天道伦常所能接受的。

  她能做最后关头的结束者,尽力保天地不毁,却不适合做过程的参与者。

  若她插手所有的过程,让仙神独尊,这才是真正的失衡,所以即便看不惯扶川将仙神二界管理得乌烟瘴气,她亦不能随意所欲地按照自己的心意处理。

  种因者亦是尝果者,谁种下了因,自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尝到果,谁都无法扭转,这,就是众生有法。

  谁若想已一己之力强行更改,就是在种恶果。

  许多的事都与她无关,亦不需她来强生变动。

  神需要悲悯,也需要漠然。

  虽然在她看来神应是六界的守护者,而不应只是仙神人鬼四界的掌御者,更不认同神带着优越感睥睨众生,可她亦不会主动生变。

  只要天地不毁,世间不反归混沌,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行进轨道。

  与她有关,亦与她无关。

  有关亦无关是她一直以来都在悟的命题,何谓有关?何谓无关?道无关又有关,道有关又无关,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悟透过,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确切的答案,总在纠结里往复循环。

  只是这一回,她心中已经有了相应的确切答案。

  太古时期,她一个尊神也没有保住,这一回,不论如何,她总要保住清衍。

  兮故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眸中目光倏地一凝。

  在她寻到解决之法之前,清衍生了心魔一事万不能叫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知晓,包括清衍。

  这一次,她偏要求个双全法。

  心魔不能留,清衍,她也一定要保住。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时,静谧地屋子里响起一道微微暗哑的声音。

  “兮故?”

  兮故闻声抬头,神色顿改,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声音轻柔,“醒了?”

  在神女虚苏醒那日,她也是这般眉眼带着淡笑地开口说‘醒了’,声音仿佛能柔进心里,清衍不由得有些晃神,但是很快他又清醒过来,用手支着身子就要坐起身子。

  见清衍的动作有些僵硬,兮故连忙伸手去扶,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手在半空中微僵了一瞬,兮故不急不缓地收回,面上神色不改,噙着淡淡地笑意问道,“可有哪里不适?”

  想到意识定格的那一瞬间,清衍面色忽变,神情凝重地直视兮故,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有了猜测,却对这个大胆的猜测感到不敢置信,他需要一个答案,很需要。

  兮故有些好笑地望着他,解释道,“你神识方复,受不得情绪波动。”

  说着,她眉眼染上了揶揄之态,顿了顿才又开口,“许是我对你的影响太大,你的情绪脱离了控制。”

  “兮故!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是不是...”

  心里绷着一根弦,清衍实在没有心思听她说些玩笑的话,声音不由得有些重,可是说到后面声音又弱了下来。

  兮故也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是不是什么?”

  清衍喉头微动,凝重地神色中又夹杂着几分无奈,顿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是不是生了心魔?”

  说完,他像是泄了气一般。

  兮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太古时期你我虽未曾谋面,但你毕竟经历过心魔乱世的尊神,就算未亲眼见过我兮故是如何对待那些生心魔的尊神的,也应当是有所耳闻的。”

  说着,兮故顿了顿,对上清衍的目光,“你若是生了心魔,从你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起,扶川就是这世上唯一的尊神了。”

  清衍望着兮故凌厉的眸子,久久未语,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畏死,却无法接受自己生心魔。

  又听她一本正经地严肃道,“许是我用在你身上的稀罕神药过量了,你的神躯大不能承受强大的神识,之后数万年都会不定期地失控,只有我才能令你平平复。”

  “只怕,这数万年,我都得跟在你身侧了。”兮故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盯着清衍的面庞。

  清衍果断出言拒绝,“谢过神女好意,既只是数万年内会不定期失控,小神便在这雾山闭关不出直到神躯能承载神识便是。”

  闻言,兮故的眸子微微眯起,言语间压迫忽现。

  “你这虽不是心魔,但失控起来与心魔极其相像。闭关?如何闭关?雾山可关得住失控的你?更何况此事因我而起,我虽不问世事,却也不能因此让整个神女虚蒙羞,我为你修复神识,却留下了这般厉害的后遗症,我兮故丢不起这个人!我不仅要留在你身侧直到遗症彻底消失,还要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你,清衍,什么症状都没有。”

  望着沉默不语的清衍,兮故忽的放松神色,轻笑了一声,“你不是将我的恩情铭记于心么?你既未将岚烟交与我,恩情也就还在,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我要你答应我,往后数万年都让我随你左右,直到遗症彻底消失。你应是不应?”

  清衍指尖微动,望着她的眸子缓缓开口。

  “好。”

  兮故内心一喜。

  又听他道,“我不会将遗症之事说出去,外界问起,我只道是因恩生谊,好友做伴,遗症消失后,你我便各归各路,不知神女意下如何?”

  兮故眼里的光亮顷刻间消失殆尽,随即又半真半假地笑道,“意下如何?我有其他选择么?”

9. 第9章 不屑 兮故也是你叫的?……

  岚烟噙着笑意坐在镜前,目不转睛地望着镜子里分外娇俏的面庞,细指在鬓角来回轻拂。

  似是想到什么,她忽的对立于身侧的小仙娥开口,“丝微,你瞧我今日这发髻和妆容,好看吗?”

  被唤作丝微的小仙娥迅速弯腰凑到岚烟跟前,笑着应声,“我们神女哪日不好看了?我们神女日日都好看,今日啊,更是格外好看,待会清衍上神看了,嘴上不说,心底肯定也是赞叹不已的。”

  提到清衍,岚烟嘴角的笑意不禁放大。

  本意为经过上次的不欢而散之后,清衍就算不将她交给兮故,也会让她回自己的清御府,未曾想他竟然默认让她留在云中殿。

  他对她果真不一样的,尽管她在他面前那般失态,他也未曾放在心上,待她依旧。

  岚烟不禁有些得意。

  纵使兮故地位高、神力无边又如何,还不是左右不了清衍的决定,说不定他心底根本就不把兮故放在眼里,留她在云中殿也不过是碍于兮故的神女身份。

  想到这些,岚烟的心情愈发愉悦,开口问道,“丝微,府中的那副鲛珠棋子可取来了?”

  丝微双目深弯,揶揄道,“神女,您忘了,鲛珠棋子前些日子便取来了,我看啊,您是想清衍上神想得什么都问了。”

  闻言,岚烟故作的恼怒地让丝微慎言,眼里却盛满了笑意,一派小女儿的娇羞之态。

  忽的,又张口问道,“叫你去备的清茶糕可有备好?”

  “神女,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都备好啦,鲛珠棋子,清茶糕都准备妥当了,就等您美美地给清衍上神送过去了。”

  说着,丝微忽的凑到岚烟耳畔,压低声音道,“神女,我方才就去打听过了,清衍上神这会正在云中楼与自己对弈呢。”

  岚烟扬了扬眉,缓缓站起身子,“去云中楼。”

  父亲已去,今后的漫长岁月就由她代替父亲陪他对弈。

  丝微唤来了一众仙娥仙侍。

  一群人跟在妆容精致的岚烟身后浩浩荡荡地往云中楼的方向而去。

  行至一处假山,却听得几道八卦的声音,岚烟缓缓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仙娥不要出声。

  只听假山后的一个小仙娥好奇满满地问道,“不知不觉,神女大人在雾山已经留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说,神女大人和上神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她话音一落,便有仙娥接起。

  “还能是什么关系,清衍上神不都说了,他与神女大人乃是相见恨晚的知己好友。”

  此时又一道声音响起,言语间满是艳羡。

  “我真羡慕上神,竟然可以和神女大人做知己,纵观六界,除了我们上神,谁当得起神女一声知己好友,这可是连天帝都没有的尊荣,我们上神啊,这是因祸得福,至于神女大人为何在咱们雾山留了这么久,自然是因为同清衍上神的情谊深厚,咱们雾山地方大得很,只要神女大人愿意,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不像有的人,我巴不得她回去。”

  丝微观察着岚烟,正要出声训散假山后的仙娥,却被岚烟的一记眼神阻止。

  见自家神女一副不听完不罢休的模样,丝微静静立在她身后,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又听得一位仙娥道,“兮故神女真的好平易近人,我原以为像兮故神女这样地位无比尊贵神会很有架子呢。”

  接下来就是一众仙娥的附和,字里行间都是对兮故的崇拜。

  什么平易近人,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就兮故那盛气凌人的架势,还平易近人呢,可笑!

  岚烟眼中满是嘲讽,顿时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

  这群小仙娥就是没有脑子的,所以才会这般轻而易举地被兮故迷惑。

  正要出声,耳畔又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兮故神女才不像清御府的那位呢,明明是客,却总把自己当做云中殿的主子,使唤起人来毫不脸红,每次出门都得摆出一副前呼后拥声势浩大的架势,不知道地还以为天帝来巡视了呢。”

  不过片刻,又听得一位仙娥应到,“就是,就是,那日她对神女和森禾撒泼我都看见了,话里还迁怒我们上神的,都那般失态了,还好意思留在云中殿使唤我们,也不嫌丢人。”

  岚烟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喷薄的怒火。

  原来这些小仙娥私下里就是这么捧兮故,而编排贬低她的,她今日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对付不了兮故,她还对付不了几个小小的仙娥吗?

  客人?她迟早会成为她们的主人!

  岚烟咬牙切齿地朝身侧微微偏头,丝微收到岚烟的眼神示意,立即拔高声量对着假山的方向道,“岚烟神女也是你们能胡乱编排的?”

  假山后的仙娥们内心一惊,很快就又平复了下来,缓缓从假山后走了出来,齐齐对岚烟行了一个礼。

  她们是云中殿的人,不是清御府的人,就算要处置,也轮不到她一介借居云中殿的客人。

  岚烟不知面前这群小仙娥心中所想,没有半分客人的自觉,张口就是要惩治她们。

  一位胆大些的仙娥不卑不恭得开口,“就算我们做错了事,也应由清衍上神或云中殿的掌事仙官来惩处,岚烟仙子为客,责罚我们实为不妥。”

  听了这小仙娥的话,岚烟身后原本准备动手的仙娥仙侍也犹豫了起来,她们是云中殿的人,平日里就不是他们清御府的人能随意动的,更何况他们如今是人在屋檐下。

  一众仙娥仙侍不由得齐齐望向岚烟,眼中暗含劝意。

  岚烟简直要被气笑了,还岚烟仙子,从前也没觉得云中殿的仙娥这般无礼又这般能狡辩,今日她算是见识了,她身后的这群人不敢动手,那就由她亲自来,清衍总不至于为了几个小仙娥责怪她,更何况是她们有错在先,她只是代为惩治罢了。

  一介小小的仙娥都敢给她不愉快,今日她不惩治了她们,她就不叫岚烟。

  岚烟目光一凝,缓缓靠近面前的几位小仙娥,语带嘲讽,“你们既这般欠管教,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今日我便替清衍上神做主了。”

  语毕,岚烟抬掌击向面前的几位仙娥。

  几位仙娥没想到岚烟会动手,目光一凝,还来不及躲闪就见面前一道红光闪过,原本应落在她们身上的一切被尽数化解。

  岚烟倏地转身,目光沿着鲜红的衣摆定格在兮故那张冷然的脸上,袖中手指紧握成拳。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介什么都能轻易拥有的神女总要和她作对!

  尽管心中怒火滔天,岚烟面上还是挤出了一抹笑意。

  她不能再向之前一般鲁莽,需时时刻刻记住那样对她没好处,她今后要走的路都必须是所有选择里最有利于她的路。

  先前还颇为紧张的几位小仙娥飞快地拥至兮故跟前,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神女大人。”

  兮故轻轻地扫了岚烟一眼,将视线落在几位眸子晶亮的小仙娥身上,语气平淡地朝她们开口道,“私下论人确不是什么好习惯,亦会坏了你们在他人心中的品性映像,不若用这些时间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日后也不叫小神仙随随便便欺负了去。”

  岚烟暗自咬牙。

  话明明不是对她说的,偏偏能膈应死她,这‘小神仙’说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明明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偏偏那几个没脑子的小仙娥不但不生气,反而一个个端着一副对兮故极其崇拜的神情连连点头。

  目送那几个小仙娥离开后,兮故转而望向岚烟。

  对上兮故淡淡地目光,岚烟心里没来由地紧张,掌心不受控制地冒出细汗,她身后的丝微更是惊惧,尽管已经在极力克制了,身子还是忍不住抖动。

  就在岚烟以为兮故会对她做什么之时,兮故却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了。

  兮故眼中的不屑深深地扎入了岚烟的心底,她一咬牙,壮着胆子大声叫道,“兮故!”

  兮故停住脚步缓缓转身,一脸漠然,语气却压迫之感十足。

  “兮故?兮故也是你叫的?”

  丝微虽然惧怕,却更看不惯兮故的神情做派,鼓起勇气道,“兮故神女,你是神女,我们家神女也是神女,她为何叫不得你兮故?”

  “神女?”

  兮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缓缓走到二人跟前慵懒得抬了抬眼皮,好像世间一切都没有资格落入她眼底。

  只听她道,“一个小小上神的女儿也胆敢在本神女面前称作神女与本神女相提并论?”

  岚烟正要反驳,又听她道,“若我未记错的话,上神之女历飞升之劫前称作仙子,历飞升之劫后称作小神,岚烟仙子莫不是脑子不好,自我认知这般不清晰。”

  兮故此话一出,不论是岚烟还是丝微,顿时都被堵得哑口无言。

  还是丝微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兮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神女大人。”

  随后又不动声色地轻轻扯了扯岚烟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神...仙子,我们去给清衍上神送鲛珠妻子和茶糕吧。”

  岚烟也知现在不是过分纠缠的时机,方才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就喊出了兮故的名字,如今她颇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只得顺着丝微给的台阶走下去,强扯出一抹笑意对兮故行了个虚礼便言告辞,转而带着一众仙娥仙侍继续往云中楼走。

  兮故独自站在原地,不知道垂眸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情绪复杂的声音凭空出现,“兮故神女!”

10. 第10章 喜欢 “森禾,我喜欢清衍……

  森禾大步走到兮故跟前,神情晦暗不明,有些欲言又止地道,“神女大人,方才我都看到了。”

  才过多久,她就觉得神女大人的棱角在这云中殿被生生磨得圆润了不少,本就好的脾气都变得愈发好了,她更喜欢神女大人之前的模样。

  兮故知她心中所想,没有就这她的话说下去,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轻声开口道,“日后唤我兮故便是,我可能唤你森禾?”

  森禾一愣,有些受宠若惊地应道,“当然可以!”

  她求之不得!

  先前送她桃花,如今又主动开口让她直呼其名,神女大人也对她太好了!

  森禾的内心愈发兴奋。

  还未回神之际,耳畔又响起兮故平淡轻柔的声音。

  “森禾,可愿陪我去观云台看一看?”

  森禾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地拔高声量道,“愿的愿的!!”

  能和神女大人共赏云海,多么美妙的事情,她又如何能拒绝呢?神女之邀,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

  兮故将森禾颇为可爱的反应皆数收入眼底,脸上浮现一抹淡淡地笑意,柔声道,“那便走吧。”

  语毕,兮故就噙着笑意抬步朝观云台的方向而去。

  森禾在原地愣神了片刻后连忙跟上。

  等到与兮故并肩而行的时候,她心里是兴奋又紧张,好在走去观云台并不太远,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倒也不觉尴尬。

  观云台坐落于雾山最高、云海最深处,辽无边际的云海伴着天光能把人的思绪拉扯得无限长。

  森禾望了望翻滚的无际云海,最终将视线落在兮故身上。

  她从来没有见过谁能将红衣穿得像兮故一样好看,微扬的红衣犹如云海中的一团烈火,迷人双目,惑人心神,一如那日的桃枝。

  想到妥善安放在落云殿的那捧桃枝,森禾率先开口打破寂静。

  “兮故神女,听闻神女虚有一处叫桃花仙境的地方,那里的桃花常开不败而又一望无际,可是真的?”

  虽然不知她为何对着云海提起桃花,兮故还是如实道,“是真的。”

  说着,她顿了顿,忽的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森禾。

  森禾握着手中桃花形状的玉佩,一脸不解地望向兮故,用疑问地口吻喃喃开口,“神女?”

  兮故轻笑,解释道,“我大抵很长时间不会回神女虚,你若想去看桃花仙境的桃花,便拿着这桃花佩去神女虚找一个叫芮华的女神,她自会带你去的。”

  森禾心中一紧,不由得握紧手中的桃花佩。

  意识到兮故在望着自己笑,森禾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白皙的面上因为不好意思而染上了几分红霞,支支吾吾道,“兮故神女...我不仅能监督四方,我我...我还是司木,神女大人那日送我的桃枝,我...我照顾得很好,无事的时候,我可以去桃花仙境照看桃花。”

  说着,仿佛是又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忽的又改口,“有事的时候我也可以抽空去照看桃花!”

  兮故一愣,盯着森禾看了半晌,脸上的笑意逐渐放大,到最后甚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森红指尖微颤,顿时双颊爆红。

  天呐!她在说什么!

  神女虚缺她一个照看桃花的人吗?更何况神女大人上次给她的桃枝就开的很好,哪里还需要她去照看什么!

  真是嘴笨!

  这一刻,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森禾暗自咬牙,随后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视线却时不时飘向兮故。

  过了好半晌,兮故只听她嘿嘿嘿地假笑了几声。

  又听她道,“我方才是说笑的,说笑的。”

  看着一副可爱模样的森禾,兮故止住笑意,故作苦恼道,“这样啊...我刚想替我的桃花谢谢森禾帝君呢,既然森禾帝君是说笑的...”

  森禾猛地抬头,拔高声量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说笑的!”

  说完这句,森禾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禁放低声音弱弱地解释,“兮故神女上次送我的桃花枝就开得很好,想必桃花仙境的桃花都是如此,但我没有说笑,我...我可以...”

  上次的桃花枝...

  兮故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恢复如常,笑着对她道,“上次送你的桃枝不是桃花仙境的,就是雾山上的桃花,你若不嫌弃,可以去桃花仙境移一些去你府上。”

  森禾快速接话,“不嫌弃!”

  兮故望着眼前一脸诚恳的森禾,心想她毕竟是一介巡视四方的帝君,不是明悦那个小丫头片子,生生地止住了想伸出手去揉她头的冲动,只笑了笑便再次望向翻滚奔涌的云海。

  森禾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瞬间觉得这看了千百遍的雾山云海在今日这一刻好看得出奇。

  就在她沉迷美好的出神之际,忽的被兮故有些缥缈的声音拉了回来。

  只听她道,“森禾,你可有看过雾山的云中日出?”

  在云中殿待了这么久了,她还未看过雾山的云中日出,清衍就像忘了邀她看云中日出这件事一般,她不提,他亦不提。

  森禾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如实答道,“看过很多次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雾山的云中日出其实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清衍却很喜欢...”

  话还没说话,森禾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地住嘴看向兮故。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

  毕竟兮故神女那日可是当着她和岚烟的面毫不遮掩地对清衍表明了心意的。

  这些日子她公事繁忙,便没有来云中殿了,可即使她没有来,关于云中殿发生的事却是听说了不少。

  兮故神女明明心悦清衍,清衍却对外称她是相见恨晚的知己,偶有来云中殿拜访的神仙调侃,清衍还都严肃以对,叫他们不要胡言乱语,坏了神女的名声。

  想必这些日子,兮故神女心中一定因清衍而生了许多烦闷,她在这种时候她面前提清衍做什么,不是平添烦恼么。

  森禾一边暗骂自己愚蠢,一边偷偷观察着兮故的反应。

  兮故哪里看不出她的顾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在我面前不必这般拘谨周全,清衍又不是我的什么禁忌。”

  森禾不禁拧眉,在内心纠结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将一直以来藏在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兮故神女,一直以来我都很不明白...”说着,她顿了顿,神情认真的望向兮故的眼睛,缓缓开口道,“你为何会喜欢清衍?”

  兮故眼睫微动,喃喃张口,不像是在回答什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微不可闻,“是啊,为何喜欢清衍...”

  因为很久以前她就爱上了他?因为他们曾经是相爱的?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兮故心中却愈发迷惘,她为什么说不出喜欢清衍原因呢?

  清衍和宋行修的确是同一个人,可是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围绕着宋行修这个名字,与清衍毫无关系,在清衍心中,她与他亦是毫无干系的,如今的一切都是她在强人所难,清衍不过是一个被迫承受的承受者。

  可一想到当年宋行修对她的苦苦追求,她就没办法放弃清衍。

  他当年面对她的冷漠还能那般地坚持不懈,她又如何能受挫就退缩?

  兮故还未理清思绪,又听森禾无比认真地道,“很久以前,我问过月老一个问题,我问他,如何去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月老说,当你看见那个人和别人的女子有接触会失落难过会没来由的愤怒时,你就喜欢上了那个人。”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拿清衍当挚友看待,直到某天我来云中殿看见正在和他对弈的岚烟,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团郁结之气。”

  “我寻思着月老的话,认定自己是喜欢清衍的,自那时候开始便不再把清衍当挚友看待,此后更是在潜意识里不断告诉自己对清衍有多么多么的喜欢,等到后来纠缠他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我愈发深信自己对清衍的喜欢已经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说着,森禾突然停了下来,睁着双目望向兮故,眸中意味不明,缓缓道,“直到那日你说喜欢清衍。”

  森禾缓缓收回目光,望向无边无际的云海,语调变得轻快,“那日我回去回味许久,当我听见你时候喜欢清衍的时候,我心中的除了震惊什么都没有,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失落难过,更没有愤怒。”

  “我想了许多,初见岚烟那日之所以会产生愤怒,大概因我第一眼就不喜欢她暗含挑衅的眼神,清衍与我是多少年的挚友,她又算得什么,不过与他下了一局棋,就胆敢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至于后来的纠缠,大概是心理暗示的结果,我没喜欢过谁,也不懂什么是喜欢,才会有这样的闹剧。”

  说着,森禾突然又严肃了起来,“兮故神女,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兮故神女神圣高洁,不应该沾染丁点污渍。

  “我有这样的闹剧也就罢,左右不过一个巡视四方的帝君,可是你不一样,兮故神女,你可是神女,是神界最古老的神,真要论起尊贵,就是天地都比不过你,如何能因为一个错误沦为众仙神私下的谈资?”

  没想到森禾和她说这么多是这个原因,兮故不由得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柔声道,“你能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不过关于清衍,虽然我无法准确的告诉你原因,但可以确定的是,我是认真的。”

  话虽如此,兮故内心却生出了几分怅然。

  从前都是宋行修笨拙又耐心地主导,她被动的跟随,如今说认真是真的,说喜欢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也是真的。

  是的,当喜欢不止于挂在嘴上时,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喜欢不成为对方负担。

  亦或说,她不知道如何去喜欢清衍才能不让他觉得困扰,即便如此,退缩不是她的风格,等到心魔事了,她有漫长的岁月去学习如何好好地爱一个人。

  森禾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听她郑重地道,“森禾,我喜欢清衍,很认真的那种喜欢。”

  许多年后,兮故早已不再为神,森禾还是没能忘掉她说这话时候坚定的神情和诚挚的语气,在她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对她来说,世间再也没有比认真喜欢清衍这件事更重要的了,也正因如此,后来发生的一切才更加令人唏嘘。

11. 第11章 解法 味道

  兮故踏上台阶,望着脚边上洒落的细碎光影,心中有些感慨,步伐却没有半分的停留。

  不知不觉,数百年竟就这样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变了,还有的东西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有变,但毋庸置疑的是,清衍的心魔在一点点变得强大,他失控的次数也在变得频繁。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她找到了能解决心魔,又能保住清衍的法子,至于她,付出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看到兮故的时候,坐在桌边抄经的清衍不由得神情一瞬,手上的动作跟着顿了一瞬,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墨点。

  她在他身上放了可以感应他身体状况的神器,数百年了,她一直在为他身上因修复神识带来的遗症寻求解决之法,只有在他身体即将失控的时候她才会出现,他几乎很少能在他身体不失控的时候见到她。

  以至于后来好几次身体状况稳定后,他不仅离谱地期待下一次失控的到来,还三番五次地险些被杂乱纷飞的思绪吞没。

  他越来越难自控,那些思绪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横线是梦中的岚烟,竖线是现实中的兮故,横竖交叉,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他死死束缚住。

  清衍状态无疑是在昭示着心魔的力量又强大了不少,兮故不由得拧眉,“清衍?”

  顺着兮故的声音,清衍缓缓回过神来,沉默了片刻后才慢慢地开口。

  “我今日并没有失控。”

  兮故朱唇轻抿,随后缓缓开口,“我知道。”

  清衍一噎。

  想到之前她总是不见人影,他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生气,所有的顾虑早在一瞬间被抛之脑后,冷着脸对她道,“那你来做什么?”

  兮故闻言一愣。

  没想到清衍也有这样别扭的模样,他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像生气的宋行修。

  她不由得笑道,“我寻到了遗症的解决之法。”

  清衍瞬间眼眸一亮。

  因为遗症的原因,兮故封印了他的神力,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神的生活真的能无趣至此,没有战事又无法修行的时间里若没有岚烟陪他对弈消磨时光,恐怕他已经被那些纷乱的思绪逼疯了。

  如今能摆脱无趣的生活了,他不由得有些急切,连忙追问。

  “解法为何?”

  兮故望着他的脸庞,答非所问,“清衍,当初我离开神女虚是来看这雾山的云中日出的,后来一直没看成,明日看了日出便替你彻底除了这遗症如何?”

  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提这件事,清衍愣了片刻,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是我疏忽了。”

  说着,又补充道,“明日一早,观云台相见如何?”

  兮故微微张口,正要说话,却被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抢先了。

  岚烟穿着一袭烟沙白裙,嘴角噙着笑意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样精致的糕点。

  只听她旁若无她地边走边说道,“上神,我是我新做的糕点,你快尝尝。”

  兮故缓缓垂眸,视线扫过被岚烟放在桌上的糕点,又不动声色望向清衍。

  只见他神色如常,没有惊喜,也没有抵触,仿佛是什么稀疏平常的事。

  兮故心间忽的有些烦闷。

  清衍一言不发地捏起了盘中的糕点递向嘴边,兮故只是面上未显半分异色,心中烦躁却更上层楼,索性不再看他。

  等到清衍用完了一块糕点,岚烟突然摆出一副发现兮故的存在惊讶模样,站直身子对她道,“神女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

  兮故没有答她,在内心嗤笑了一声,这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又见她眉眼含笑,后知后觉地对她行了一礼。

  “神女大人,实在是失礼,小神方才光顾着让上神品尝新这做的清茶糕了,一时忽略了神女,还望神女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还未表态,又听她道,“上神常说我做的清茶糕不错,若神女大人不嫌弃,不若也尝尝,就当小神给您赔不是了。”

  兮故似笑非笑地看着岚烟。

  变聪明了呢,不过,那又怎样呢。

  兮故懒懒地望着盘子,沉默了好一会才伸手捏起一块盘中的青绿糕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着糕点打量了一瞬,又往清衍的方向望了望。

  他喜欢的么?

  兮故倏地将糕点递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下一瞬,她眸子不受控制地一滞。

  这糕点的味道...

  同那时候宋行修做的几乎一模一样!

  兮故的思绪瞬间飞到了许久之前。

  神本就不需食物来维持生命,再加上她对吃食向来没有过多的兴趣,在人界的时候也不过装装样子,吃得极少,可是宋行修不知道,只当她是一介凡人,以为是她嘴太挑,孜孜不倦地变着法子给她做这做那。

  那时候他们还未心意相通,他明明是个不会做饭的书生,为了给让她多用些吃食,总是将自己弄成一个灰头土脸的厨子,日复一日地在灶房钻研还乐得像个傻子。

  后来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当他模样狼狈却噙着笑意端着一盘白色的糕点送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索性一口气吃了一盘,没想到却让他误认为她很喜欢吃这种糕点,后来的日子里他几乎每日都备着那种糕点。

  那糕点的味道,就是手上这个糕点的味道。

  兮故张嘴缓缓吃完手上剩余的糕点,眼睫颤动,眼尾微微泛红。

  宋行修消失后,她再也没遇见过这种味道。

  岚烟没有发现兮故的异样,见她静静地吃完了自己做的清茶糕,噙着笑意问道,“神女大人觉得这糕点如何?”

  兮故没有看她,却认真地说了一句‘好吃’。

  没想到兮故说话一如既往地不按常理,岚烟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转而笑道,“神女喜欢就好。”

  却见兮故兴致缺缺,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要和她多说的意思。

  岚烟噙着笑意暗自咬牙。

  忽的又听她对清衍道,“我先走了,明日我等你。”

  语毕,兮故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一直未出声的清衍望着兮故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堵,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手纸,朝岚烟道,“日后都不用来陪我对弈了,你先回去吧。”

  岚烟的心猛地一紧,皱眉问道,“上神,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清衍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急不缓地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又放下茶杯,语气不辨情绪。

  “回去吧,糕点日后也不需要送了。”

  在他身侧待了数百年,不说对他的了解如何深刻,或多或少是了解一些的。

  他话已至此,岚烟深知此刻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笑着应好,随后又补充道,“上神若是想下棋了,又或是想吃清茶糕了,差人来说一声便事。”

  转身之际,岚烟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每次只要兮故一出现,什么都会变得不一样,她不能总是坐以待毙,兮故的神力她难以企及,那她总有弱点吧?她不信她就没有任何弱点。

  只要兮故有弱点,她总有机会的。

12. 第12章 代价 除心魔

  第二日,兮故早早地就来到了观云台上。

  数顷云海伴着晨雾翻滚直到天涯,山峰都在被覆盖在云海之下时隐时现,一切静谧而美好,但与之类似的景象,数万年来,她没有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般执着于看一场云中日出。

  许是因为清衍说不错,许是因为要一起看的那个人是他。

  想到清衍,兮故嘴角染上了一抹浅笑,理了理衣摆,静静地立在观云台上望着茫茫云海等待着清衍的到来。

  直到祥光有了透过云层之势,清衍才缓缓而来,跟在他身后地还有盛装打扮的岚烟,他的步伐有些急,却还是会在岚烟吃力之时等上一瞬。

  兮故脸上才浮现的笑意缓缓的落了下去,直至最后消失得再找不见丁点效果的痕迹。

  等走到了她面前,清衍面上有些抱歉,却没有说什么,倒是紧跟在他身后的岚烟对着她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神女大人。”

  兮故神色淡淡,不再看清衍,也不再看岚烟,微微抬头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见她视线落入云海之中,一副静静等待日出到来的模样,清衍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他从远处望向她的时候,她分明是笑着的,缘何待他走进了,见到的却是神色漠然的她,还是说,那一抹笑颜,不过是云雾带来的幻影,其实从来没有出现过。

  还不待清衍多想,一束祥光冲破云层向他们袭来。

  岚烟偷偷地瞟了兮故一样,陡然对着清衍开口,双手激动地扯住他的袖子,“上神!雾山的云中日出不管看多少次,都还是这般的美,特别是第一束光冲破云层的时候,简直是百看不厌。”

  百看不厌?

  兮故眼中划过一丝嘲讽,她在外为心魔奔波的时候,他们是制造了多少的美好回忆。

  原本静静地看着日出,却被岚烟的声音惊扰,清衍的神情也有些不悦。

  轻轻抚开岚烟抓着他衣袖的手后,他鬼使神差地看向兮故,没想到却恰好捕捉到她眼中划过的那一抹嘲讽,心没来由的一沉,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见清衍的脸色像极了初阳化不开的寒冰,岚烟自觉地禁声不语,更不敢再又所动作。

  今日她早早守在路口同他偶遇,与他一同前来观赏云中日出本来就是为了给兮故添堵,若他生她的气了,那她可就功亏一篑了。

  一场日出,三人看的心思各异。

  等到太阳彻底升入高空之后,兮故偏头扫了模样有些楚楚可怜的岚烟一眼,觉得这雾山的云中日出难看极了。

  什么别有韵味,她觉得一点韵味都没有,比神女虚的日出差远了。

  岚烟捕捉到了兮故的视线,对她和善地笑了笑,故作无知地问道,“神女大人瞧我做什么?”

  兮故闻言偏头凝视她,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淡淡,“没什么,突然想看看笑话。”

  岚烟脸上的笑意一僵。

  兮故的话再次将她带回数百年前她极其狼狈的那日,那是她最耻辱的一日,可她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她了。

  岚烟缓缓垂眸,与此同时眼中闪过一抹暗芒,什么都不说,只是时不时有些委屈地看向清衍。

  诡异的氛围让清衍突然觉得自己也回到了从神女虚回云中殿的那日,不由得为当下的场面感到头疼。

  兮故同森禾那样语无遮拦的人都相处得那般愉快,为何就是不能同岚烟好好相处呢?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变了。

  他看了看神情冷然的兮故,叹了一口气,出声对岚烟道,“日出也看过了,我同兮故神女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去吧。”

  自昨日兮故出现,这都是上神第二次对她说‘你先回去’这样的话了,岚烟心一沉,面上却乖巧无比的应好,亦没有在观云台多做停留。

  待岚烟走远,清衍朝着兮故缓缓开口。

  “不知神女昨日口中的解法是细节如何?”

  兮故答非所问,“走吧。”

  清衍不解地问道,“去哪?”

  “神女虚。”

  兮故神情淡淡地解释,“我不想冒着让别人知晓的风险在别处处理这遗症,只有回到神女虚我才能放心。”

  话已至此,清衍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跟着她前往神女虚。

  一路上,兮故都一言不发,他几次鼓起勇气打破寂静,她也只神情恹恹地简单应一句,后来他索性也不再说话。

  快到神女虚时,兮故忽的施法隐匿了他们的踪迹。

  清衍心中了然。

  暗想兮故果真要面子,就连神女虚的人都蛮得这般紧,现在带他回神女虚处理遗症还得偷偷摸摸的。

  进入桃花仙境后,兮故顺手在入口设了结界,随即挥袖解了隐匿术。

  清衍静静地望着她,等待她叙述解法,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在突然间失去了知觉。

  凝视着双目紧闭的清衍,兮故心中忽的有些伤感。

  清衍,最后一场有颜色的日出都没能和你单独看呢。你可能不知道,你离开人界之时,也还欠我一场日出呢。

  兮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扶起清衍的身子,让他盘坐在地上,自己则盘腿坐在他身后,十指飞快的翻动,红色的光雾自她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原本一片祥和的桃花仙境内顿时狂风大起,一望无际的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凋零,以兮故为中心,桃树接连枯死。

  兮故强撑着的意识飞快地念着咒语。

  不一会,弑魂剑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在一瞬间幻出了无数剑身,飞快地朝她刺去,兮故终是忍不住嘶吼了出来,声声凄厉,身上的红色光雾涌出的速度随着弑魂剑隔离皮肉的速度一起加快。

  兮故的身子已经变得破败不堪,弑魂剑却未就此停止。

  众剑归一后,弑魂剑在空中顿了一瞬便飞快地朝着兮故而去,剑刃划过她的的双目,赤金色的星子顷刻间自她眸见飞快地涌了出来,混着红色的光雾将清衍团团围住。

  不一会儿,清衍的身子就开始剧烈的抖动。

  关键时刻到了!

  兮故紧闭着双眼,贝齿紧咬着唇畔,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十指飞快的翻动。

  不知过了多久,清衍身子一僵,自头顶涌起一股黑气,桃花仙境内肆虐的狂风忽止,兮故脱力地倒了下去。

13. 第13章 受伤 差一点她们就失去她……

  清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桃花仙境内了,而是在他之前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上一次兮故替他修复神识,他也是在这间屋子里醒来的,只是这一次屋内并没有兮故的身影。

  屋中一片寂静,除他之外,再感受不到第二个人的气息,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坐起身子,最终只得作罢,紧接着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片刻后门被推开,他初上神女虚时见过的那个叫明悦的仙婢走了进来。

  清衍望着立在床前一脸肃然的明悦,沉默了片刻,哑声问道,“兮故现在何处?”

  明悦忽的尖声开口,“兮故?!神女大人的名讳你也配叫?”

  现如今她看见他就气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清衍被她的尖锐的声音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后知后觉地联想到醒来没有见到兮故这一点,语气染上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切。

  “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明悦闻言呸了一声,拔声道,“你都还没出什么事,神女大人怎么可能出事,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保证不顾芮华他们的阻拦,现在就将你丢出神女虚,好让大家看看堂堂战神大人是怎么摊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的。”

  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再次开口时,声音却弱了许多,目光也有些涣散。

  “她可是神女大人...”

  清衍被明悦这莫名其妙的话和态度闹得心慌无比,可无论他再怎么追问,都没有得到一星半点有关兮故的消息。

  最后只听她道,“神女大人要交代你的东西都写在这封信里了,等你能走了就离开神女虚。”

  一封信倏地甩到了他身上。

  明悦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冷哼了一声便大步走了出去。

  耳畔传来门被重重地甩上的声音,清衍慌乱地打开明悦甩在他身上的信,入目即是兮故行云流水般飘逸的字体。

  他反反复复地将信看了几遍才终于确定信上没有一句是关于她自己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关于他。

  看到她在信上说根除遗症的最后一步是先历死劫后历世劫,他心中并无波澜。

  不论是仙还是神,死劫和世劫都是必须经历的,这是为神为仙的代价,哪怕是与天帝同为尊神的他也不例外。

  死劫顾名思义,历劫非生即死,诸多神仙陨灭于此,这也警示着诸位神仙,即使为仙为神,亦不可懈怠修行。

  只有成功渡过死劫的仙神才能进入世劫的历劫通道。

  世劫不同于死劫,死劫考验的是实力,世劫则上升至精神世界,相对来说世劫更为复杂,亦更加考验定心。

  每个神仙所历的世劫皆不同,有的历劫一世,有的百世历劫,若碰上无穷世劫,则永无归期,与转世轮回的凡人无异。

  无论是死劫还是世劫,都是他迟早要经历的,只不过如今提前了而已,至于结果的好坏,都是命数,他甘愿承担。

  相比他即将经历死劫和世劫之事,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兮故。

  清衍望着信上飘逸的字体一阵出神,喃喃自语道一定是他想多了。

  那位唤作明悦的仙婢说得没错,她可是神女大人,就连六界混乱和四界混战都能轻易平复的神女大人啊,怎么可能因为除一个小小的遗症而有事呢,这信上的字体苍劲有力,相必她不是是去处理别的事情了,就是她不想看见他。

  如此想,清衍的内心好稍稍好受了些。

  看他现如今的情况,定是还要在神女虚养上一段时间。

  她总会出现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清衍再度昏睡了过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直到他彻底痊愈,兮故都没有出现,更没有只言片语的消息。

  明悦不情不愿地领着清衍走到了神女虚的门口后,转身就要进门。

  清衍眼疾手快的扣住她的手腕,神情严肃地问道,“你们神女究竟是何情况?”

  明悦不禁觉得好笑,看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一咬牙,猛地挣脱他的束缚,往后退了几步,面容似寒霜,眸带冷意。

  “清衍?战神大人?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呢?我告诉你,不论你在外头是何身份,在这神女虚你什么都不是,我们神女大人的行踪和状况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吗?神女大人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待你痊愈之时,还请主动离开,莫要污了我神女虚的地。”

  明悦说完,不等清衍开口,干脆利落地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下一刻只听见神女虚的大门关上发出的厚重声响,这道声音径直没入他心底。

  清衍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中五味杂陈,一阵出神。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么?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何,他心里空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大块,就连呼吸倍感艰难。

  不知望着神女虚的大门站了多久,清衍才清醒过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台阶下走。

  一切都结束了。

  在他背后,兮故裹着一件银白色的披风站在高楼之上看着清衍渐行渐远的身影,身侧是一脸担忧的芮华,和双目含泪的明悦。

  等到再也看不见清衍的声音,兮故没忍住,一连咳了好几声。

  芮华连忙拿出丹药喂她服下。

  明悦原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倏地落了下来,喃喃道,“神女大人...”

  “哭什么?”

  兮故轻笑了一声,白到几近透明的手指缓缓覆上她的脸庞替她擦了擦泪水,柔声安慰道,“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说着,兮故又替她擦了擦另一侧的泪水。

  明悦哭得更大声了。

  差一点她们就失去她了。

  那日闯入桃花仙境看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

  原来像神女大人这样生来永生的冥古之神也是可能会死的。

  明悦忽的止住哭声,抬眸望着兮故,急切地开口。

  “神女大人,你以后莫要再管那清衍的事了,好不好?”

  兮故指尖微动,缓缓地收回手,还没说话就又咳了起来。

  芮华连忙示意明悦,让她不要再说了。

  神女不是鲁莽冲动之人,不论她做什么自是都有她的考量,她们也不可能左右神女的决定,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便是坚定地守护。

  明悦收到芮华的眼神示意,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她心中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她就是气不过,抛开所有身份,清衍又有什么资格让神女大人为他身陷险境。

  一直以来,神女大人在她心目中都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存在,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看神女大人如今这副虚弱无比的模样,好似一阵微风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刮走。

  明悦这小丫头向来什么都写在脸上,单单是看她的神情,兮故就能将她的内心所想猜到个七七八八,再次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别想太多了,想太多了又理不清,容易变傻,下次带你和无孽神一起去捣乱好不好?”

  明悦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一脸沉重地看着她,哽咽道,“神女大人,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兮故认真地点了点头,嘴角荡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柔声道,“知道啦。”

  说着偏头看了看芮华,对着明悦开口道,“明悦,我手有些冷了,你替我去取块暖玉吧。”

  一听她手冷了,明悦提起步子转身就走,生怕慢了一步。

  明悦一离开,芮华的眉头就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咬唇看着兮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神女,你真的要...”

14. 第14章 无音 “清衍,你是不是喜……

  清衍望着棋子内依旧开得娇艳的桃花,指尖微动,双目凝神,久久不能落子。

  这以琉璃珠制成的棋子还是昔日兮故赠予他的。

  岚烟前一日赠了他鲛珠棋子,她第二日就送了一盒琉璃棋子,每一颗棋子中还别出心裁地植入了不同的雾山景物。

  琉璃珠在仙神二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稀罕的东西,融景作棋这一点却生生让其升为了无价之物,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琉璃棋子每一次落子都不单是都像是在拼凑雾山之景,让本就风起云涌的棋局更添了几分别样的奥妙。

  清衍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恐怕这六界之内也只有兮故能想到用琉璃珠制棋,还将雾山之物植入其中。

  下一瞬,意识到自己想到了兮故,清衍嘴角的笑意缓缓落下,眉峰随之微微敛起,心头变得有些沉重。

  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自他从神女虚醒来之后,再也没有听过半点有关于她的消息。

  出神之际,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入耳内,紧接着他就看见了岚烟噙着淡淡笑意的脸。

  “上神。”

  听着岚烟轻柔的声音,清衍眸中一顿,视线落在棋盘上,不急不缓地将指尖的棋子落了下去,声音平静无波。

  “说过不用来陪我对弈了。”

  岚烟熟稔地落座,冲着他苦涩地笑了笑,语气却满是失落,“上神,今日岚烟不是来陪你对弈的,再过几日就是天族的琼华宴了,以往都是与爹爹一同赴宴的,如今...”

  说着,又忽的话峰一转,凝视着他,“岚烟知晓上神不喜参加这些,也从不参加这些,可自爹爹去后...”

  清衍没有看她,盯着手中新捏起的棋子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却不想半晌也没听见她再开口说什么。

  落下指尖的棋子,清衍抬眸看向岚烟,见她一副泫然欲泣,不忍说下去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

  那些流言蜚语他听说了一些,她的下文他多少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不管是妖魔鬼神还是凡人,都免不了有落井下之人。

  清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他默认了岚烟留在云中殿已是向六界表态,他清衍今后会是她的依仗,没想到还是做的不够周全。

  清衍神色平静地看着下到一半的棋局,收回放在棋篓中的手,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此事你无需伤神,届时我陪你赴宴便是。”

  再过不久就是他的死劫之期,能否活着归来尚且不知,更莫谈云兆之托了,陪她去赴一场琼华宴又如何。

  岚烟一愣,眼底喜色顿现。

  清衍从不参加这些宴会,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他与她同赴琼华,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琼花宴可是一场仙神二界百年一度的大宴,仙神云集。

  此番清衍陪她出席无异于向众仙神明确表意,她岚烟对他清衍来说是特别而又重要的存在,她爹爹不在了,雾山云中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她的身后是战神清衍。

  岚烟那张喜极而泣的脸映入眼帘,清衍忽的想到了梦中那抹白影。

  那日他瞧见的是岚烟的脸,如今将她的表情代入那抹虚影却是千般万般的违和,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明明他第一次见岚烟就觉得她的身段很像那抹虚影。

  深想只能平添烦忧,清衍索性不再想。

  岚烟还沉浸在清衍与她同赴琼华的喜悦中,冷不丁地听他无疑逐客的话语。

  “若无他事,就先回吧。”

  岚烟面容一僵,旋即淡笑着起身,视线不离清衍。

  “上神,爹爹去后,就再无人唤我烟儿了,上神与爹爹深交多年,若上神不介意,日后可否唤我一声烟儿。”

  清衍沉思了片刻,正要开口拒绝,又听她缓缓开口道,“这样,我就感觉,好像爹爹还在我身边。”

  望着岚烟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逞强的笑意,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

  只听他缓缓道,“烟儿,你若无事就先回青烟阁吧。”

  “是,上神。”

  岚烟感激地看了清衍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转身之际,神态满是得意,再不见半点楚楚可怜之色。

  果然,没有兮故掺和,她做什么都顺利得很。

  岚烟前脚离去,森禾后脚就踏了进来。

  人还未至他跟前,就听到了她质问的声音,“清衍,你打算留岚烟在云中殿一辈子不成。”

  清衍神色如常,继续往棋篓里捡棋子,不答反问,“你今日就是来同我说这个的?”

  看着他这副顽固不化的模样,森禾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那岚烟就不是个什么善茬,也就你...”

  她话还未完便倏地被清衍打断,“森禾,若你今日还是说这些,就大可不必了,云兆于我有恩,我不过是照拂他的孤女一二。”

  闻言,森禾撇了撇嘴,在棋盘另一侧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没好气道,“谁有那闲工夫管你,我今日是来向你讨要些雾山桃花的。”

  森禾乃是司木,世间花草树木皆归其统御,她要什么样的桃花没有,偏偏瞧上了他雾山的桃花,这倒让清衍有些奇了,将最后一颗琉璃棋子捡入棋篓后,抬眸问她,“你要这雾山的桃花作甚?”

  要不是她觉得神女大人可能喜欢,她才不稀罕什么雾山桃花呢。

  作甚!作甚!就是不告诉你!

  想虽是如此想,森禾嘴上还是不耐烦地坦诚道,“神女虚桃花仙境里的桃花都死绝了,其余地方的桃花开得再好,我都担心入不神女大人的眼,昔日神女大人曾在折过雾山桃花,想必是欣赏的,便想着以雾山桃花铺满桃花仙境。”

  天知道她看到一片荒芜的桃花仙境内心有多震撼。 依誮

  她上一次去桃花仙境的时候,那里的桃花还繁盛无比,一望无际,是个神息浓厚、灵气逼人的修行圣地。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桃花仙境竟荒芜成了那般模样,死气沉沉,连神息都微不可闻,更别说灵气了。

  清衍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一颤,面上神色如常,语气淡淡,“你去了神女虚?那你可...”

  可有见到兮故?可知道现在如何?

  话到了嗓子眼,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森禾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不去神女虚怎么会知道桃花仙境的状况,可什么?”

  清衍一脸平静得开口,“没什么,雾山的桃花你可以都拿走。”

  说完,又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桃花仙境里的桃花为何死尽?”

  兮故好似对那桃花仙境里的桃花分外喜爱,她如何会放任它们枯死?这着实令人奇怪。

  森禾摇了摇头,“神女虚的芮华女神只道是莫名其妙枯死的,但我猜想定是发生了什么,桃花仙境才会变成一片荒芜之景。”

  清衍目光一滞,喃喃张口,“发什么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森禾有些没听清,出声问道,“你说什么?”

  然而清衍却像没听见她说话一般,起身大步往门外走。

  不知道他突然疯魔什么,森禾连忙跟上去拉住他,只听他嘴里喃喃自语地唤着神女大人的名字。

  森禾手一顿,直视他的眼睛,神情无比认真。

  “清衍,你是不是喜欢上兮故神女了?”

15. 第15章 赴宴 琼华宴

  琼华宴准备得盛大无比,一如往昔,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举办地点由天后的瑶光池畔移到了天帝与诸仙神议事的正銮殿。

  数百年前的四界混战中,太子牧奕身死一事已然让向来恩爱的天帝天后之间生了嫌隙,尽管天宫没有什么消息流出,但前几次琼华宴都不见天后的身影,仙神二界已是流言纷飞。

  想必天帝这次费了不少劲才让天后出席这一次的琼华宴。

  众仙神心如明镜,却个个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只当自己是单纯来参加琼华宴的,其余如何都不做半点表示。

  清衍携着岚烟到场的时候,众仙神皆以落座,有的神仙甚至已经同身侧的人斟酌对饮起来了,一派热闹欢快之景。

  见到从不出席任何宴席的清衍出现在殿中,许多仙神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眸子中有些许惊讶,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岚烟站在清衍身侧感受着众仙神投来的视线,心中紧张又难掩兴奋,身子都有些不受控制地细颤,尽管如此,她面上却固执地维持着一副沉浸稳妥毫不怯场的模样。

  自从清衍答应同她赴宴后,日子就漫长让她觉得得度日如年。

  想着今年的出席不同以往,她索性不眠不休地在青烟阁练习仪态,就连一个简单的笑都经过数次练习才肯罢休。

  如今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前几次她都是孤零零地来去,她早几次琼华宴就该向他提才是,这可比爹爹带她赴宴要夺目得多,仪态方面她可不能出任何地差错。

  清衍不知她心中所想,简易地同天帝扶川打了个招呼,岚烟随之得体地对天帝行了一礼,语气满是恭敬。

  “岚烟拜见天帝。”

  扶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眼,眼中了无波动,不带任何情绪地对岚烟说了,“免礼,入座吧。”

  按照她的资历是没有资格同他坐在一起的,甚至没有资格坐前排。

  岚烟看了看身侧的清衍,正打算随着仙侍往自己的位子而去,忽又听得天帝开口。

  “清衍上神从不参加宴会,此次想必是看在岚烟仙子的面子上才来参加琼华宴的,既如此,岚烟仙子便与他同坐便是。”

  扶川这话让岚烟顿时喜上眉头,连忙福身向他道谢,旋即看向清衍。

  只见他虽然面色淡淡,却没有丝毫不喜和抗拒,只有一旁的森禾似是气得面色绯红。

  岚烟淡淡地回以一笑,随后虽清衍一同落座。

  方桌之间相隔甚近,坐在森禾一侧的东极帝君坤岩轻而易举地就将岚烟的反应收入了眼底,面不改色地将手上剥开的松子放入琉璃盏,连同之前剥好的松子一同递到森禾面前。

  只听他问道,“你往日常常懈怠四方巡视就是去雾山受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神的气了?”

  森禾熟练地接过琉璃盏抱在怀中,捏起松子就往嘴里扔,边吃边愤懑地说道,“坤岩,你别看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神,气人的本事可大得很...”

  清衍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楚,偏头安抚似的看向岚烟。

  岚烟与他对视了一眼,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指缓缓松开,对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让他也不要在意。

  这让清衍心中生出了些许自责。

  她所承受地这些都是因他,旋即偏转方向冷着脸打断森禾的话。

  “够了,森禾,烟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更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总爱揪着她不放?”

  森禾禁声,将琉璃盏放在桌上,有些不可理喻得看向他。

  清衍话语中的‘烟儿’让她的内心升起一道怒火,正要开口,却听到坤岩冷笑了一声,语若寒冰。

  “清衍,这上不得台面的小神若做什么对不起森禾的事情,你认为她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么?”

  面对坤岩毫无道理可言的偏袒,清衍眼中的冷意更甚。

  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就连周围的众仙神都有所感受。

  只是隔着南极赤焰帝君和北极水彧帝君,二位帝君生生地阻断了他们听到几位帝君和清衍上神谈话内容的可能性,可这却叫事情更加扑朔迷离、更添神秘。

  森禾帝君喜欢清衍上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猜几百年森禾帝君之所以不再像以往一样频繁地出入云中殿,大抵是因为云兆之女岚烟,或许森禾帝君是吃醋了,这些醋又都变成了火上的油。

  毕竟仙神二界谁不知道,云兆陨灭后,清衍上神将他的孤女岚烟收入了云中殿,想必森禾帝君着实气着了。

  瞧瞧,脸都气红了。

  也是,清衍上神从不参加什么宴会,如今却陪岚烟仙子来了琼华宴,天帝让他与岚烟仙子同坐一桌清衍上神也没有拒绝,换他们,他们也气,只怕这气还是表面的,更难消解的是内心的伤,毕竟有谁谁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对别的女子如此特殊呢?

  只是如今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瞧着像坤岩帝君在同清衍上神争夺一脸茫然地森禾帝君?坤岩帝君缘何也掺和进去了?

  这些疑问只在众位仙神的心中停留了片刻,紧接着他们就恍然大悟了。

  清衍上神喜欢岚烟仙子,森禾帝君喜欢清衍上神,所以看不惯岚烟仙子,对其态度恶劣,故而引发清衍上神的不满,坤岩帝君又看不惯清衍上神对森禾帝君态度,挺身相护。

  他们只能说,好一出惊心动魄的大戏!

  扶川坐在銮椅上,自是没有错过坤岩和清衍冰冷的眼神交汇。

  坐在他身侧的天后毓卿自是没错过扶川眼中飞快闪过地笑意,眼底浮现出一丝不加遮掩的嘲讽之色。

  毓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望向殿中身姿摇曳的舞姬身上,瞳孔却无焦点。

  扶川已经不是从前的扶川了,或者说从前的扶川从来就不存在。

  场上众人心思各异,森禾有些不解地看着坤岩。

  他向来不是什么爱管闲事之人,她也不明白他今日缘何就同清衍杠上了,莫不是见清衍对她太过分了?

  森禾看了看坤岩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收回视线垂眸沉思。

  垂眸沉思了片刻森禾又抬头望向面色不改的坤岩,恰巧坤岩懒懒地抬眼看向她。

  四目相对,森禾心中豁然开朗,不一会儿眼中就溢满了欣慰。

  坤岩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却这般讲义气,不枉她给他那些光秃秃的山头种了那么多的树。

  因着清衍对岚烟的态度,她近来本就看他愈发不爽,如今他还在这种场合不分青红皂白地用这种语气质问她,实在过分!

  坤岩杠得好!

  打起来他们四对一呢,想着,森禾丢给赤焰和水彧一个眼神示意。

  水彧和赤焰对视了一眼,佯装没有看见,一本正经地观看起殿中的舞蹈来。

  森禾气得牙痒痒,旋即看向坤岩。

  还是坤岩好!

  坤岩对上森禾的视线,冰冷的眼神顿时柔和了不少。

  清衍看着几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岚烟感受到清衍的情绪波动,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小声地道,“上神,我真的没有不开心,今日上神能陪我赴宴,岚烟心里真的很高兴,上神切莫因岚烟而伤了与众位帝君之间的和气。”

  清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委屈你了。”

  岚烟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睁着双目看着他,“岚烟不委屈,只恨自己给上神增添了许多烦忧,早知如此,还不若当初独自一人守着清御府思念爹爹,不去雾山。”

  闻言,清衍不禁皱眉道,“莫要胡思乱想,你爹爹将你托付与我了,我...”

  森禾嗤笑了一声,也不等清衍说完,就顺着他的话对岚烟道,“他就要做你爹爹。”

  “森禾!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清衍的声音彻底沾上了怒意。

  坤岩懒懒地望着清衍,眼神冷得不能再冷。

  从前只听旁人道森禾那小丫头片子在清衍处如何受挫如何被拒,倒不知道清衍是这般不将她放在眼里的。

  他以为是在对什么小神仙说话呢?

  是尊神又如何,不过是早于他们诞生罢了,一个帝君一个上神,品阶无高低之分,更何况在他看来,战神清衍不过徒有虚名。

  可不是出战次数多就是战神了。

  他清衍的那些战绩,换作是他,亦无不同,像妖王魔君那样的人物,别人赢不了,他也赢不了。

  两人侧身相对,视线交锋,剑拔弩张。

  这时,小脸再次气得通红的森禾突然大声开口,“清衍,兮故神女瞎了才会看上你,才会在你身上耗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冷不丁地听到‘兮故’这两个字,水彧转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赤焰倒没什么反应,兮故神女可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人,坤岩心中更是平静,毕竟能让他心起波澜的,世间仅有一人。

  只有清衍生生僵在了原地。

  森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内心一紧,忙看向周围。

  坏事了!

  早前还要神女大人不要重蹈她的覆辙,坏了名声,如今她亲口坏了她的名声。

  森禾的话在众神心中宛若平地惊雷,就连銮椅上的扶川也是心中一愣,。

  歌舞明明未止,森禾却觉得殿上一片寂静。

  这场面她着实不知该如何收场。

  就在她内心焦灼无比之时,殿外传来一道令她更为紧张的声音。

16. 第16章 胜算 经此一遭,总算让她……

  众仙神闻声望去,只见大殿尽头明透的霞光中一道绯红飘逸的身影款款向他们走来。

  在座的众仙神都是经历过四界混战的,待看清她的模样,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除愕然之色,不过也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

  下一刻在座的众位仙神接连迅速起身,恭敬地对着红衣女子垂首拱手施礼。

  原本在殿中作舞的仙子见众仙神如此纷纷停下来跪行大礼。

  紧接着响亮浑厚而又整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正銮殿。 

  “见过神女大人!”

  一时间众仙神的视线都在兮故身上,銮椅上坐着的天帝扶川在这一刻被忽略的彻底。

  除了天后毓卿,无人注意他难看至极的面色,再有些面部动作恐怕就能配上‘狰狞’二字了。

  望着扶川青筋暴起的手背,毓卿端坐着身子笑得端庄而灿然,若不细看,定发现不了她眼眸中的嘲讽之意。

  紧接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道,“瞧见了吗?扶川,这才是让人从心底敬畏的神,她值得,而你,是不配。”

  扶川肃着脸抿唇不语,心中恨意更甚。

  他才是仙神之主,兮故缘何这般不自知,他才是仙神之主,众望所归。

  待众仙神礼毕,扶川脸上已不见半点异色,对着殿下的兮故淡淡地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开口,声音浑厚威严,“不知神女今日会来我琼华,怠慢之处还望神女见谅。”

  说完又道,“来人,摆座。”

  兮故直视他的眼睛,轻轻抬手示意不必,随之缓缓开口,“今日前来不为琼华。”

  从她进殿之时起,视线就不离她半分的水彧闻言心里一个咯噔。

  果然下一刻就听她无比郑重地道,“只为清衍。”

  今日前来不为琼华,只为清衍。

  话已至此,在场的仙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先前还在猜测森禾帝君所言的真假,现下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兮故神女是真的看上了清衍上神。

  正銮殿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从森禾帝君口中听说的何如神女大人亲口承认来得震撼人心,他们已经找不到措辞来形容他们心中的震撼之重了。

  数数万年来一心修行的兮故神女竟然会动情爱之心,还看上了清衍上神,这是数万年来一等一等的奇谈。

  众仙神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往清衍身上飘,直到看见他身侧站着的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云兆之女岚烟。

  这事,不简单。

  感受到不少仙神的视线,本就受清衍见到兮故时喜不自知的情绪影响的岚烟暗自咬唇,死死地盯着神态举止自然至极的兮故,指甲陷入掌中,心中对她的恨意又上升了不少。

  森禾却无暇顾及其他,只知道自己冲动失言损了兮故的名声。

  沉思了一瞬,她再也无法再按捺住自己。

  察觉到她意图的坤岩手慢了一瞬,终是没能拉住她,看着她直奔兮故而去的背影,毫无犹豫地走出位子跟了上去。

  就算他在神女面前卑若蝼蚁无法护她周全,让这个小傻子少承受一分也是好的。

  森禾不知坤岩心中的复杂情绪,在离兮故不远的地方缓缓停下脚步望着她澄澈的眸子,自责的同时又有些忐忑,“神女大人...我...”

  扫了紧跟在她身后的坤岩一眼,兮故望着她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温和地笑道,“那日不是说日后都唤我兮故?还是说你想同我如此客套生分?”

  森禾连忙摇头。

  神女大人对她这般好,她却毁了她的名声,森禾心中愈发自责,“兮故,我...”

  刚刚开口就见兮故噙着笑意,修长地细指置于唇前对她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看见森禾迅速抿嘴的动作,兮故嘴角微勾,放下手指便朝着清衍的位子缓缓走去。

  扶川脸色僵硬了一瞬,与此同时清衍心一紧。

  兮故停在桌前,视线扫过他身侧的岚烟与他隔桌相望了一瞬,弯腰端起他身前的酒一饮而尽。

  清衍目不转睛地望着兮故,森禾质问的话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里,袖中紧握成拳地手指紧了紧,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只见原本站在他面前不急不缓地转动着酒杯的兮故忽的抬眸看向他。

  他在她澄澈的眸子里看到了那熟悉的笑意。

  下一刻又听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耳畔随之而来的是她带着笑意的话语。

  “走不走?”

  语毕,兮故也不等清衍回答,与銮座上的扶川对视了一眼便转身干脆利落地向外走去。

  清衍内心还在疑惑纠结,见那某绯红飘逸的身影渐行渐远,身躯终是先于他心做了出了选择。

  动作之快,连岚烟的惊讶地呼喊都没有听见。

  听着身后有些匆忙靠近的脚步,兮故唇角扬了扬,脸上的笑意逐渐放大,脚步逐渐放缓。

  进来的那一刻,她就捕捉到了他的眼里的那抹喜色,多庆幸,经此一遭,总算让她有了几分胜算。

  清衍很快就追上兮故,然而与她并行却一言不发。

  走出正銮殿的这一步步,兮故噙着笑意走得很慢。

  她想,若是此刻清衍穿的是红衣就好了。

  水彧望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正銮殿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

  赤焰将水彧有些失魂落魄地模样收入眼底,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

  正銮殿再起轻歌曼舞,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在场的仙神低头交耳、推杯换盏,森禾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心不在焉地看了会歌舞便寻由离开,坤岩赤焰几人各怀心思,亦随之寻由离开。

  他们几人一走,岚烟周身就都变为了空位,只剩她独自一人坐在清衍的位子上。

  这一刻她只觉得殿上窃窃私语的仙神都是在谈论她,脸上一片火热。

  偶有视线头来,她也只能佯装不知。

  这样的场景简直如坐针毡。

  可她的身份不比森禾几人,生生地熬到了琼华宴结束才急切得离开。

  岚烟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清衍的解释。

  他怎么能在琼华宴上就那样将她丢下?他就没有想过,他的离开会给她带来什么吗?

  可当她回到云中殿,却被告知他未归。

  岚烟再也忍不住了,原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倏地落了下来。

  她咬了咬牙,眼中红光一闪而过,“清衍!”

17. 第17章 灵山 “你伤我?”

  感受着连绵不断涌入体内神力和灵气,清衍不禁拧眉,“兮故。”

  再这样下去,灵山的灵气就要枯竭了,届时灵山就会变为一座荒山,生于灵山长于灵山的生灵都会死去。

  兮故紧闭着双眼,语无波澜,“不要分神。”

  如今她已不能凭借一己之力让他安然渡过死劫,必须借助灵山的灵气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心魔之事都解决了,如何能在区区死劫上功亏一篑。

  见兮故执意如此,清衍只能唤出无极剑阻断涌入自己体内的灵气。

  兮故猛地睁开双眼,咬牙道,“这一场死劫我早就为你探过了,你渡不过去,灵山心脉是你唯一的机会!”

  先前试了多次都没能成功打开灵山心脉,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今日灵山心脉倏然大开,这也是她急急赶去琼华宴的原因。

  死又何惧?生死都是命数,他从不惧死。

  清衍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需要!”

  语毕,又定定地望着她重复了一遍,“我不需要,兮故。”

  兮故闭了闭眼,低低地叹道,“我需要!”

  清衍,我需要。

  我要你活着。

  语毕,兮故不再给清衍说话的机会,唤出弑魂剑镇住无极剑,以元神之力将他死死锁在心脉中央,继续往他体内输送神力和灵气。

  她的神力支撑不了多久,灵山心脉的闭合之势愈发明显,没有时间解释了,必须速战速决。

  看着不遗余力地往他体内输送神力和灵气的兮故,清衍目眦欲裂。

  他清晰地感受着灵山的枯竭之势,却无丝毫阻止之力,‘绝望’二字莫过如此。

  灵山心脉彻底闭合的那一刻,清衍眼中的光彻底暗了下来,不再做任何的挣扎。

  在兮故收回神力的时候,原本沉默的清衍忽的抬掌击向她,兮故目光一凝。

  “你伤我?”

  只听他咬牙切齿地道,“兮故,为何你能如此自私!总是仗着自己的能力强人所难,如今你是满意了,我却背负上了整座灵山枯死的罪恶,早知如此,我今日便不该随你离开正銮殿。”

  兮故生生受了他气头上全力以赴的一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看着他有些厌恶的眼神,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捂着肩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如你所言,是我强迫你的,要背负罪恶也是我来背负,你背负什么?你什么都不需要背负,就算是因果报应,也是我种因尝果。”

  今日就算他不跟上来,她也会强行将他带走的,兮故自嘲地笑了笑,他说的没有错,她就是自私,还总爱仗着自己的能力强人所难。

  清衍本被她嘴角的鲜红刺痛了双眼,倏地又捕捉到她自嘲的笑意,有些艰难地移开视线,内心一阵纠结,脸上渐渐浮现出痛苦之色,沉默了许久,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另外一番话。

  “兮故,你是冥古神女,不论你做了什么,你的实力可以说服众人,可事实上,错了就是错了...”

  他话还未完,却倏地被兮故打断。

  “我错了。”

  她实在不想听他那些字字诛心足以将她万箭穿心的话,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我错了,清衍。”

  清衍被她果断的道歉打得猝不及防,他有些不可置信得抬眸望向她。

  四目相对,她眼中晦暗不明,却目不转睛。

  清衍率先败下阵来,猛地收回视线。

  他想她真心悔过不假,可当她认错之时,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心底甚至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这不该是兮故,兮故不该是这样的’。

  内心挣扎之际,忽听到兮故猛地咳了几声,清衍猛地抬头望去,只见鲜血自她指缝间溢了出来,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地上前,却见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清衍硬生生地僵在原地。

  方才那一掌...他真的下手那般重么?可她是神女啊,怎么会因他一掌就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

  兮故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后缓缓放下手掌,本想直接离去,又担心他被所谓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还是开口解释了灵山的事。

  “除了无识的草木,灵山生灵已经皆数迁往了神女虚。”今日毁山之为的业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头上。

  后半句,兮故没有说出口,说了不过让他徒增内疚与烦恼,她不需要这些。

  清衍眼眸一亮,还没开口,就见兮故闪身消失在原地。

  他望着满目荒芜的灵山,过了良久才喃喃开口,“对不起...”

  清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云中殿的,只觉得今夜格外的冷,就连心尖都感受到了凉意。

  他不禁奇怪,神怎么会觉得冷呢?

  还不等他想清楚这个问题,就对上了坐在门槛边的岚烟投来的目光,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没有再向前。

  岚烟也没有起身,依旧坐在门槛上靠着一侧的门框,道旁的灯盏将她眸中的泪光点得愈发明显。

  想起今日琼华宴上弃她随兮故而去,清衍自知理亏,叹了口气,抬脚不急不缓地走到她身旁,低低唤道,“烟儿...”

  他对不起兮故,也对不起岚烟,两个都对不起,能让一个心里舒坦些也是好的。

  想着,清衍望着岚烟的眼睛,无比诚恳地开口,“抱歉,烟儿,今日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岚烟目光一顿,起身扑到他怀中,双手紧搂着他腰身,泪水无声落下。

  清衍身子一僵,终是没有推开她。

  过了良久,岚烟才从清衍怀中退出来,水润的眸子望着他的眉眼,委屈地开口,“上神,以后,再也不要丢下我了,好不好?”

  许是站得太久了,他的思绪不知什么时候飘远了,忽然听到岚烟的声音,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

  等他彻底回过神来,虽然有些不解岚烟喜极而泣的表情缘何而来,终是没有问出口,而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与她。

  “不日我将出一趟远门,归期不定,我走后,这云中殿的内事就全权交由你做主,若有一日你要离开,同敏昭招呼一声即可。”

  就算他过了死劫,世劫也说不准如何,云中殿交与她做主,她也算有了庇护之所,若发生了什么,雾山仙神自会护着她,就算他此去再无法归来,也算不负云兆所托。

  岚烟诧异了一瞬,随即心花怒放。

  上神将云中殿的内事交由她全权管理,她岂不是就与这云中殿的女主人无异了。

  思及此,岚烟连忙郑重地开口,“岚烟定不负上神所托,惟愿上神早日归来。”

18. 第18章 死劫 “从今日起,神女虚仙……

  神女虚内,兮故手抱着棋盒倚坐在长榻之上,望着棋盘上凑出的雾山一角微微出神,可惜是灰黑的。

  当初她做了两盒琉璃棋子,一盒赠予了出去,一盒留于神女虚。

  留一盒在神女虚也不过是怕有朝一日他来神女虚会需要罢了,如今这不分黑白、以物区柔刚的琉璃棋子她用起来倒是挺方便的。

  兮故忽的轻笑了一声。

  这时,芮华轻缓地走了进来,面上凝重无比。

  若不是不想忤逆神女,她真不想替她去做这件事,应该是有关于清衍的一切事情都不想触碰。

  兮故放下棋盒,抬眼看向她,语气淡淡,“说吧。”

  神仙只能预测到自己死劫到来的大概期限,却无法确定一个准确的日子,所以大多数的神仙会提前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静静地等待死劫的到来,一是体面问题,一是不愿惊扰他人甚至伤及他人,清衍想必也是做此想法,可那关她们神女什么事。

  芮华咬了咬牙,想到自己查探到的事情,闷声开口,“清衍上神已经离开了雾山,想必是要去荒泽等待死劫的到来。”

  兮故神色淡淡应声,“知道了,下去吧。”

  芮华望着她一脸平静的模样,眉头拧成一团,神色凝重地开口问道,“神女,值得吗?”

  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值得吗?她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清衍有哪里好,更不明白神女为何会喜欢他。

  兮故的手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茫然。

  值得吗?她不知道值不值得,关于清衍的很多事情,她只是顺从心意去做罢了。

  她愿意奋不顾身地去期待一个好的未来,一个本该在很多年前就拥有的未来。

  兮故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回神,神色认真地看向芮华,答非所问道,“我走后,你们务必将自己照看好。”

  是将自己照看好,而不是将神女虚照看好。

  芮华眼眶一热。

  虽然神女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但这一刻,她是真的恨极了清衍。

  他有什么资格得神女这般倾心相待!

  知道芮华的情绪一时半会平复不了,兮故站起身子理了理裙摆,顿了顿,对着她缓缓开口,“下去吧,我也该走了。”

  芮华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兮故垂眸望向她,不禁拧眉,“你这是做什么?”

  芮华伸出双手扯住兮故的裙摆,抬头望向她,泪眼婆娑地开口,字字哽咽。

  “神女,你别去好不好?你别去...”

  明悦她们只知道神女要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将养修行,殊不知不知她其实是要去化清衍的死劫和世劫。

  化尊神过死劫岂是那般容易的,更何况清衍的死劫和世劫是连在一起的,中间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神女的神力本就不比从前,身上还重伤未愈,竟还想着助清衍连渡死劫和世劫。

  神是安然度日不死不灭不错,可神并不是怎样都不会死。

  凡人死后白骨虽入黄土,可魂魄入轮回又是新生,神陨灭,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神女,数万年来,你说什么芮华没有听从过?芮华从来没有过不听从你话的时候,这一次,就这一次,芮华求你...不要去...你已经为清衍付出了许多,甚至为他坠入灰暗的世界...不要去了...够了...神女...够了...”

  天知道那日她知道神女的双目除了灰黑再不辨色的震惊与心痛,神女真的已经为清衍做太多了,可清衍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神女和清衍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可在她看来,神女做的那些,没有一件是值得的。

  见她怎么都扯不起,兮故有些无奈地松手看向她,“芮华,我意已决,你是知道的,我一旦作出了什么决定,便不会再更改了。”

  兮故叹了口气,补充道,“结果如何,我都承担。”

  芮华缓缓松开扯住她裙摆的手,瘫坐在地上。

  兮故正要弯腰将她扶起来,不想她忽然直起背脊,膝盖往后挪了两步,双手交于前额随头一起猛地贴地。

  只听她高声道,“从今日起,神女虚仙神皆数奔赴六界行善,神女不归皆不归。”

  兮故指尖一颤,没有做停留,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一行清泪自芮华眼角散开。

  *

  离开神女虚后,兮故没有立即去荒泽,而是去了一趟雾山。

  上一次森禾从雾山移去桃花仙境的桃花动用了她司木的神器都没能存活,想必是这雾山的桃花有气性,不愿去神女虚。

  不去也好,去了,她也欣赏不了它们粉嫩的模样。

  可是她忽的又想,若是有一天清衍愿心甘情愿的去神女虚,这雾山的桃花是不是也会随主而心甘情愿

  兮故抚了抚桃花的花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随即决然转身离开。

  荒泽一如其名,荒芜一片,寸草不生,视野相当辽阔。

  当她赶到荒泽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清衍的身影,想着他大概不愿见她,索性在自己身上用了隐匿术。

  还好她的神力还能让自己的隐匿术不被他发现。

  死劫未至的几天清衍都像一颗长在荒泽的树一般,纹丝不动地立在荒泽中央,兮故借着隐匿术一动不动地守在他身侧。

  这日荒泽下起了倾盆大雨,不知为何两人都未使用神力。

  雨狠狠地拍在身上难免有些狼狈,兮故望着身侧清衍眼睫都不眨的模样,不知为何救想到了宋行修。

  那个傻子,淋雨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表情?不过不眨眼肯定不行,他是个凡人,又不是神仙,哪能一直睁着眼,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无论他是什么表情,看见她的时候一定会嘴角上扬。

  兮故忽的叹了口气,现在让清衍看见她,她可不敢保证他的嘴角不下拉。

  冥想之际,空中忽的传来一声巨响,大雨骤停,兮故飞快的回神。

  清衍的眼睫微微动了动。

  终于要来了。

  一道天火伴着响雷从天而降将清衍的整个身子包裹住,兮故连忙定身施法。

  这天火倒不是什么要紧的,后边的天雷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最后的七七四十九道侵蚀神心神识神体的浊息。

  倾尽灵山的灵气也就够清衍在渡死劫之时勉强保神心,至于神体,他无法施法自护,只能以她的冥古神力来消散浊息,好在他的神识已经足够强大。

  不能让浊息侵蚀的速度快过她消散的速度,否则清衍的身体还是会受到损伤,天火和天雷一后,兮故立即屏气凝神地施法加快体内神力的输送速度。

  等到第三十二道浊息降下的时候,兮故的神力已经有些不撑了。

  上次对抗心魔消散的诸多神力本算不得什么,毕竟她修行了数数万年,全身上下最多的就是神力了,可不知为何,她体内莫名结起一道坚硬的封印。

  她用了很多种方法都没能撼动体内的那道坚硬封印,它就像她体内无坚可催的存在,可在此前她从未感受到过自己体内有什么封印的存在,更别谈这样一道霸道无比的封印。

  那道封印将她的大部分神力都封印得死死的,加上之前在灵山心脉上耗费了不少可支配的神力,这才导致她现在才到第三十二浊息就有些神力不支。

  强撑到第四十道浊息的时候,她忽的听到清衍焦急的声音。

  “兮故!你在做什么!快走!”

  想必是神力不支,隐匿术失效了。

  兮故对上他焦急的眼神,会心一笑,艰难地挺直脊背继续催动神力。

  还剩九道,只剩九道了。

  清衍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只恨自己此时又分身乏术。

  这一刻他突然可以明确的回答森禾的那个问题了——他喜欢兮故,他喜欢兮故。

  清衍喜欢兮故!

19. 第19章 缘分 缘分命定

  清衍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过去的,更不知道自己是缘何昏过去的,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在世劫的必经之道‘历劫道’的入口处了。

  这一次醒来,兮故依旧不在他身侧。

  清衍站起身子,睁着猩红的双目望向历劫道,袖中双手渐渐紧握成拳,细看不难发现他的眼神有些疯魔。

  成功渡过死劫并没有让清衍心生丝毫的喜悦之感,他只记得失去意识的那一刹,一道浊息侵入了兮故体内。

  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到现在萦绕在他的心头不去,他从未有过那样的感觉。

  清衍缓缓垂眸,眼睫微颤。

  从前种种是被脑海中的那抹白影所困,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如今既然知道了,见不到她,又叫他如何安心地踏入历劫道去渡世劫。

  世劫一去,归期不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先见到兮故,确认了她现在还安然才能安心去渡世劫。

  否则这世劫,不渡也罢!

  哪怕让他受到违逆天道的惩处,他亦不悔。

  思及此,清衍猛地抬眼,心中决意跃至脸上。

  就在他转身要去寻兮故之际,历劫道内忽的出现一道强劲地吸力将他带了进去。

  清衍甚至还来不及挣扎,身子就没入了历劫道内。

  与此同时兮故的元神也出现在了历劫道口,见清衍已被历劫道引入,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冥古神女神力无边,尽管她被封印了大部分神力,可只要她的神体一靠近历劫道,历劫道就会产生剧烈地震动,更别说入历劫道了,恐怕她一踏上历劫道,历劫道就会在顷刻间破碎。

  好在她能以一介毫无神力的元神之态顺利踏入这历劫道,否则她若不入了历劫道,清衍受百世世劫之苦还不一定能归天。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兮故脑海中再次响起芮华的问题。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牺牲值不值得,她只知道能以她凡世十世换他十世渡劫这笔买卖值得很。

  清衍看不到打在她身上的一道道雷劫,更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可那又如何,她始终都在都在他身侧就好了,就像那时候宋行修始终在她身侧一样。

  兮故望着身侧的清衍笑了笑,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月老阁的一块姻缘石上缓缓浮现两个名字。

  正在月老要在姻缘谱上将名字记下来时,原本附在姻缘石上的名字忽的如烟消散。

  这一切就如昙花一现。

  月老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地捋着胡须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场如水中花、镜中月的情感。

  世间情感千百种,种种动人,却不是种种都能开花结果的。

  纵使看遍了世间情爱,月老心中还是忍不住生了些感慨,摇头啧了啧,自顾自地道,“有的人之间看似无缘,实则是命定的有缘;还有的人之间看似有缘,实则是命定的无缘。缘分够深的人世世有缘,了无缘分的人世世无缘也是常有,还有的人呢,无缘变有缘,有缘便无缘。”

  新来的童子月华被他一番有缘无缘的话绕晕了头,支着脑袋拧眉说道,“月老大人,什么有缘无缘的,您下次早些把名字记住然后写在姻缘谱上不就成了,您这般慢慢吞吞的,再有缘不也被你变成无缘了。”

  月老抬头拍了他的后脑勺一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小破孩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月老还是你是月老,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老呢?也不想想月老我都做了多少年的月老了,还用你这个新来的小破孩子来教我做事?”

  月华不满地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脑袋,还没开口就又听他道,“一切都讲究一个‘缘’字,不管他们的名字出现在姻缘石之上时我在做什么,能被我记下来的才是命定之缘,不能被我记下来只能说明,他们要么有缘无分,要么嘛,就是无缘,记住了,不可强散姻缘,更不可强牵姻缘,否则不仅害了他们,也害了你。”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月华不解地看着他,忍不住嘟嚷道,“我又不是月老。”

  月老是不能成婚的,他心中还装着漂亮仙子呢。

  不能成婚?那可不成。

  闻言,月老抬眸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即又恢复如常,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小破孩子,还想做月老呢?那是不可能的,老夫在一日,你便只能做我这月老座下的小童子一日。”

  老夫不在了,那就说不准了。

  他这话让月华十分不解,沉思了片刻后不由得张口问道,“神仙还会死吗?”

  月老垂眸望着他哼了两声,捋着胡子道,“谁告诉你神仙不会死的?”

  “那神仙都什么时候死啊?”

  月老张了张口,正要回答,又听到了他脱口而出的一连串的问题。

  “月老大人,你多大年纪了?像你这种年纪的神仙还能活多久啊?如果神仙不想死该怎么办?神仙死了也投胎吗?神.....”

  他的小嘴叭叭叭地问个没完,月老只觉自己顷刻间气血上涌,正要开口叫他闭嘴,忽听得门口放置的铜铃响了起来。

  有人来了。

  月华停住发问,随月老的视线一同望去。

  一位身着深蓝华裳的男子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月老率先起身迎了上去。

  月华也跟着爬起身子,跟在他身后问道,“月老大人,他是谁啊?长得还挺俊的。”

  月老一边走,一边转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月华暗自‘略’了一声。

  只见月老停在那人面前拱手施了一礼,不吭不卑地唤了一声,“水彧帝君。”

  月华豁然开朗。

  哦,原来是北极的那个水彧帝君。

  随即激灵地学着月老地模样对着他拱手施了一礼,“月...水彧大人!”

  月老忍不住拍了他后脑勺一掌,压低声音对他道,“礼数错了!还有,什么月水彧大人?!是水彧大人!”

  说完,顿了顿,意识到什么的月老又拍了他一掌,没好气地低低说道,“你这小破孩子,将我都带偏了,什么水彧大人?!是水彧帝君!”

  语毕,月老歉意地朝水彧笑了笑。

  水彧摇了摇头示意无事,随即开门见山道,“月老,今日前来是有事相问。”

  说着,水彧的视线才落到他身侧的月华身上。

  月老会意,旋即对月华道,“你去将库房里地那些红线理一理。”

  语毕,又补充道,“我与水彧帝君聊完就来,你可别想着偷懒。”

  他话音一落,月华就略地一声对他扮了个鬼脸跑远了。

  月老尴尬地朝水彧笑了笑,退开身子对水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水彧帝君。”

  水彧毫不客气地大步走了进去,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

  待两人坐好,月老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酒。

  “帝君想问什么,能言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水彧接过茶杯缓缓转动。

  只听他道,“月老可知神女姻缘如何?”

  月老的目光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着水彧。

  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水彧帝君和兮故神女有什么渊源。

  月老饮尽杯中酒后沉思了片刻,如实说道,“帝君,我这月老阁掌的是凡人的姻缘,不管神仙的姻缘。就是小神仙的姻缘我也管不着,更别谈神女大人那等资历的神仙了。”

  水彧眼中期冀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只听他喃喃问道,“那神仙的姻缘又该当如何?”

  月老垂眸叹了一口气,提着茶壶将空杯注满,缓缓道,“帝君,我便这么根说吧,凡人的姻缘也不是我定,是缘分定的,有缘无缘、又果无果,又都是命定的,凡事强求必种业障。”

  水彧转杯的手一顿,旋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眸中晦暗不明。

  缘分是命定的,若他对命不满,那有该当如何?

20. 第20章 归来 “神女大人,是清衍……

  兮故缓缓地睁开双眼,坐起身子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她回来了。

  清衍成功渡过了世劫,她也元神归位回到了神女虚,一切都在按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该高兴才是,可是此时此刻,她心尖的窒息沉重之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兮故不由得伸手捂住心口艰难地大口呼吸。

  为什么清衍可以忘得干干净净,她却要如此清晰地记得,为什么总是他忘了,为什么她总是记得的那一个人。

  一滴清泪不受控制地自长睫滴落,兮故的双手猛地覆上双眼。

  这十世,竟然没有一世是圆满的。

  她与清衍的这兜兜转转的十世,竟然没有一世是圆满的。

  竟,没有一世,是圆满的。

  泪水无声肆虐。

  不知过了多久,兮故缓缓放下双手,神情恍惚地站起身子,踉踉跄跄地朝灵虚外走去,眼角的光明明灭灭。

  神女虚的众仙神只知道桃花仙境是她闭关的地方,无人知道与桃花仙境虚空相连的灵虚才是,更没有人知道,她的神躯一直就在神女虚的灵虚内。

  灵虚之外,是桃花仙境。

  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桃花仙境内的兮故的时候,森禾不由得吓了一跳,随后猛地一喜,丢掉手上枯死的树苗就连走带跑地朝她奔去。

  她之所以越来越频繁地来神女虚,一是因为桃花仙境这么久以来一点复苏的迹象都没有,一是因为神女大人。

  清衍没有任何征兆地消失在天地之间,就连天帝都找不见他的踪影,过了不久就又有传言说神女大人也销声匿迹了,很快这个传言便被坐实了。

  这本也没什么,清衍消失肯定有他的理由,神女大人出不出现更是她的自由,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小神仙胡说八道地说看见神女大人用神力强迫清衍,逼迫他说喜欢她的场景。

  自此仙神二界开始传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是神女大人大过强势才将清衍逼迫得东躲西藏,饶是清衍激烈抗拒也无果,神女大人还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话题经过发酵,变得愈发离谱,甚至还有人偷偷地开设相关的赌局。

  从前仙神二界传的是神女大人助天帝如何如何,现如今传的都变成了清衍如何躲神女大人和神女大人如何对清衍穷追不舍。

  神女大人才不会卑微至此,对此连她都愤怒了,神女虚的仙神却依旧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这让她有些不能接受,每每问芮华为何如此,对方都不言不语。

  每每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森禾就郁闷难解。

  许是真的太久未见了,看着眼前的兮故,她心底难解的郁闷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她不由得欢喜地出声,“神女大人!”

  兮故闻声停下来站在原地,抬了抬有些沉重的眼皮,见是森禾,扯出一个说得上是难看地笑,语气温和,“是森禾啊。”

  方才被欢喜冲昏了头脑,只知道好久不见的人出现了,这会仔细观察起来...神女大人这状态不大对劲啊...

  森禾不禁拧眉。

  过了好半晌,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问出来。

  或许她什么都不该问?纵使心底千百问。

  兮故停在原地看着一切都写在脸上的森禾,心中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叹什么气,为什么叹气。

  她想她现在真的需要好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思及此,兮故没有再多做考虑,径直和森禾说了几句话就先行走出了触目荒芜的桃花仙境。

  森禾望着她逃似的背影,一脸复杂。

  与此同时,清衍也回到了雾山。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朝着云中殿去的,最后却走到了桃花繁盛处。

  世劫千百年,他并没有忘了对兮故的情意。

  不知她如今如何了?可否还喜欢他?

  长指抚上粉红的花瓣,清衍忽的很想送她一束桃花。

  想便做了。

  她的桃花仙境里曾有那样繁盛的桃花,却还是被雾山的桃花吸引,想必是真的很喜欢。

  清衍看着枝丫上开得正盛的桃花,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只是当他带着桃花枝赶到神女虚的时候,却再也笑不出来。

  神女虚大门紧闭,任他如何敲打都无人回应。

  望清衍不由得握紧手上的桃枝,莫非他历世劫的这段时间神女虚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按捺不住打算离开另辟蹊径之时,一道金光自侧方飞快的朝他而来。

  清衍轻易闪身躲过,明悦愤怒的容颜映入眼帘。

  只听她咬牙切齿地怒喝,“清衍,你还有脸来神女虚!”

  清衍蹙眉,还没有想明白她为何对自己这般大的敌意就见她唤出了一把泛着金光的剑,摆出了一副驱赶之态。

  他的眉头不禁拧得更深了,语态诚恳地道,“清衍求见神女大人!”

  “求见?”

  明悦望着他冷笑了一笑。

  “神女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语毕,挥剑朝他劈去。

  清衍握着桃花的手一紧,拂袖将她的剑挥开。

  “无意冒犯,清衍真心诚意的求见神女大人。”

  明悦简直要被他非见神女的表情气笑了。

  什么时候诚心求见是这般理直气壮的姿态了?

  今天就算豁出性命也绝不叫这个厚颜无耻之徒再进一步。

  清衍见她双手相合,欲强行将元神与剑相合,不由得一愣。

  她对他的敌意竟然大到豁出性命。

  他来不及多想,扬手朝她挥去。

  明悦捂住胸口喷出了一口鲜血,清衍却是松了一口气。

  若兮故的人因他丧命,他又该如何向她交代,中途截断虽难免会让她受创,损个几百年的修为,可这样的后果总比让她强行入剑的后果来得好。

  这一切落在挤时间赶来给明悦送礼的昴参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只看见清衍伤了明悦。

  昴参飞快地赶到明悦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焦急地确认她的身体状况,随后一脸冷意的望向清衍,语气没了往日的敬重,冲满了寒意,“战神跑到神女虚伤明悦是何意思?”

  清衍张了张口,正要解释,又听他暗含怒意地开口道,“纵使神女大人如今在清净之地修养未归,神女虚也不是战神能撒野的地方吧,更何况神女大人对你有恩,战神伤明悦是要恩将仇报的意思?”

  明悦扯了扯昴参的衣袖,“你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清衍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还沉浸在昴参方才的那番话里。

  在脑海中筛选了几遍,清衍终于确定了自己在他话中捕捉到的关于兮故的信息,迅速地抬眸望向他与他四目相对,蹙眉沉声问道,“她在何处修养?”

  语毕,视线扫过明悦,一脸平静地开口补充道,“我方才那般做的缘由你问她便是。今日前来亦是诚心求见,有事要与神女相谈,顺便给神女送些桃枝...”

  他话还没说完,手上的桃枝猝不及防地就被挣脱昴参搀扶的明悦抢了过去。

  只见她一把将桃枝仍在地上,撑着有些虚弱的身子不解恨地踩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到他甚至来不及阻止。

  明悦踢了一脚破碎的桃枝,压下眼底的泪意,一脸冷然地望向清衍,恶狠狠地道,“谁稀罕你的破桃枝!”

  都是因为他,神女大人才会...

  昴参垂眸看向明悦,见她一副气得不行,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模样,有些心疼地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后背,好让她呼吸顺畅一些。

  安抚了明悦好一阵,昴参才抬头看向清衍。

  清衍没有接收到昴参的视线,望着地上残破不堪的桃花出神,直到他的声音传入耳畔才缓缓回神。

  只听昴参的声音冷而平静,称呼句句是战神,却再没了对战神的敬畏。

  “战神诚心求见神女大人是战神自己的事情,若是战神诚意足够又何愁见不到神女大人,世间早晚而已。”

  “神女虚是脱离六界管制的存在,在此没有品阶之言,战神既站在神女虚的地方,自是要遵守神女虚的规矩,不论明悦如何,战神是客,世间哪里有客人跑主人家里伤主人家里的人的道理。”

  清衍有些无奈地开口解释,“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伤她?你何不先问她缘由?昴参,她方才要强行将元神与剑相和,若不是我出手阻止,你以为她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昴参垂眸看了一眼明悦,搀着她的手紧了紧,又面不改色地看向清衍。

  “明悦虽然行事冲动了些,但她绝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所作所为向来有她的理由。”

  清衍闻言陷入沉思。

  下一刻又听他道,“想必方才明悦是想让战神离开神女虚,战神今日来求见神女大人,明悦却拼命也要让战神你离开,战神都不想想其中缘由的吗?神女大人向来疼爱明悦,明悦亦将神女大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她如此,战神何不检讨自身,问问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对不起神女大人的事,言尽于此,神女亦不在神女虚,战神请回吧。”

  清衍正要开口再多打听一些有关兮故的消息,背后忽的传来敏昭呼喊的声音。

  他疑惑地转身望去,只见敏昭走下祥云朝他跑来。

  敏昭停在清衍身前,语气有些焦急,“上神,先前听元嘉说在桃林见过你,我还以为是他看花眼了,上神,你终于回来了。”

  这些年上神和神女之间的追逐传得愈发玄乎,听元嘉说看见上神了,他原本只是来神女虚碰碰运气,没想到远远就见上神站在神女虚的大门外,不过还好战神站在门外,神女虚可不是他能进去寻人的地。

  “何事?”

  清衍望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眉峰微拧。

  若无要事,敏昭绝不会这般急忙从云中殿赶来神女虚寻他。

  敏昭闻言,暗骂自己迟钝,急忙开口,“上神,就在方才,青烟阁上空忽的电闪雷鸣,岚烟仙子只身一人被困在其中。”

  “属下当即升空查探,发现并非他人所为,雷电皆来于虚空,隐隐约约像是天道之意,原以为是岚烟仙子的死劫,可是又并未见天火,更像是雷电之刑,属下不明天道为何忽的对一岚烟仙子一小神施加雷电之刑?属下还未曾见过这样的事,对此疑惑无解,恰闻元嘉说看见了上神,便急急来寻了。”

  听完敏昭的话,清衍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转身却发现昴参和明悦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他身后只有依旧紧闭的巍峨高门。

  昴参说的对,只要诚意足够,见着她,早晚而已。

  而他,相信自己的诚意。

  思虑之下,清衍拂袖清理了地上破败的桃花,随敏昭离开了神女虚。

  待清衍走后,明悦忽的自门内穿门而出,昴参也从另一侧翻了出来。

  神女虚的所有门对自己都是形同虚设的,他也是自己人,下次一定求神女大人给他也弄个特权。

  明悦望着清衍离开的方向冷笑了一声,眼底的嘲讽之色显而易见,“还以为他这颗诚心有多诚呢?”

  昴参站在明悦身侧,视线不离她的脸,神色没有了半点方才的严肃,附和似地哼哼了两声,“就是,不过如此。”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脸忽的又沉了下来。

  明悦感受到他周身气场的变化,不由偏头望去。

  下一刻却听他神色严肃认真地说道,“日后再冲动你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明悦伸手在他的腰侧狠狠地掐了一把,“要是有人伤害了玄铮帝君还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厚颜无耻地上元祈宫批着诚心求见的假面理直气壮地一副非见玄铮帝君不可的模样,你当如何?”

  昴参顿时陷入了沉思。

  关于神女大人和清衍的事情,他不是从外头听到的,就是从明悦嘴里听到的,很多事情他都不了解,没有发言的立场,但这并不妨碍他教育明悦这个傻丫头。

  “我记得你同我说过,神女大人离开时让芮华叮嘱你们务必将自己照看好。”

  昴参掰正明悦的身子,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明悦,你不是说你最听神女大人的话吗?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就是这么听话的吗?差点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只为拦住一个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拦住的人。”

  明悦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瞬,自知理亏地别开了头。

  “哟哟哟,小白虎长大了,都知道教育我们家小明悦了。”

  两人俱是一愣,下一秒就看见了眼含笑意的兮故。

  明悦最先反应过来,跳起来惊呼了一声,飞快地朝她跑去。

  “神女大人!”

  “神女大人!你终于回来了!神女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昴参看着激动得像个小傻子似的明悦,满眼宠溺,直到对上兮故的视线才将眼底地情绪收了收。

  兮故接住明悦的身子,将视线从昴参身上收了回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明悦。

  只是下一瞬,她的笑意就敛了不少。

  “方才是何人来过?”

  竟然伤她神女虚的人,果真是嫌命太长了。

  明悦脸上的笑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正常,“没有人来过...”

  神女大人既然问出了这话,定是发现了什么异样,昴参看着明悦那拙劣的演技,内心有些想笑,也就这个小傻子自己觉得自己能瞒过神女大人。

  明悦还在纠结怎么圆谎,就听昴参那个傻子道,“神女大人,是清衍上神。”

21. 第21章 对白 “你好吗?”

  清衍带着敏昭赶到青烟阁的时候, 电闪雷击的范围又缩小了不少,已经到了屋内。

  岚烟躺在青烟阁的地上,身子剧烈地颤个不停。

  她根本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只能生生承受一道又一道的雷击。

  看到清衍的那一刻, 眼里再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带着哭腔低低地唤了一声,“上神...”

  她的神明,回来了。

  清衍目光一凝。

  敏昭没说错,这就是雷电之刑。

  雷电之刑惩罚的多是心生恶欲的仙神, 岚烟缘何会招惹上?

  好在这雷电之刑也是分级别的,看情况, 岚烟所受的应当是伤害最轻的雷电之刑。

  只是这天道降下的刑罚,可更改,却不能更改,强行更改者必受翻倍的反噬, 亦会为日后埋下业障, 至于业障如何, 这都是不可预料的。

  若是岚烟能自行撑过, 雷电之刑过后, 他竭力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便是,便是度她修为也无什不可, 只是岚烟修为低弱, 眼下她周身已经泛起了陨落之光, 再脱下去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云兆将女儿托付与他, 就算未能护她周全,至少要保她性命。

  这天道降下的惩罚,他非改不可。

  清衍正要施法对抗雷电之时, 身子忽的被门外飞来的捆神索束在原地。

  下一刻就见兮故出现在门口,他不由得眼眸一亮。

  兮故看了看清衍,一言未发。

  想必他是知道后果的,只是做出了选择。

  她尊重他的选择。

  兮故将视线移到地上模样狼狈的岚烟身上,抬手挡住了自虚空落下的雷电。

  清衍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以为兮故多多少少是讨厌岚烟的,将他捆住是为了阻止他救岚烟,没想到她自己毫不犹豫地为岚烟拦下了天道之刑。

  岚烟看了看兮故云淡风景地化解着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雷电之刑,又看了看神情错愕,眼底却泛着心疼之意的清衍,心里的恨意愈发深刻。

  为什么兮故不是让她狼狈,就是在她狼狈的时候高高在上的出现!

  她不会感激她的,永远不会!

  兮故没有错过岚烟眼底的恨意,却不屑有任何回应。

  ‘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这样的道理,她已经懂烂了。

  虽然她的神力大不如前,化解一个小小的雷电之刑还是绰绰有余的,很快青烟阁上空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若不是岚烟移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连屋顶都没有半点损毁。

  兮故看了清衍一眼,收回捆神索就大步朝外走去。

  清衍将地上陷入昏迷的岚烟抱至床榻放下,快速吩咐了敏昭几句后就大步追了出去。

  兮故走到青烟阁院门口,听到身后传来清衍的声音,驻足转身望去。

  最先撞入她眼底的不是清衍的身影,而是殿宇牌匾上的‘青烟阁’三个字。

  青烟阁。

  清烟阁么...清衍和岚烟......

  清衍走到兮故跟前,却发现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了。

  他下意识地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兮故。”

  兮故猛地回神,清衍近在咫尺。

  两人之间一阵静默。

  清衍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兮故却是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最后还是清衍率先开口了,声音带着丝丝地颤抖,“你好吗?”

  你好吗?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兮故心底有些诧异。

  没想到清衍历劫归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好吗?’

  她好吗?她不知道。

  辗转十世,也不过是千百年,但是她是真的不知道好不好。

  第一世,他是行走江湖扬善惩恶的少侠,她是邪恶的代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自古邪不胜正,正不容邪,哪怕她改邪归正,正道也不愿给她机会,他亦不愿给她机会,他只给了她一条路,一条死路。

  第二世,他们总算没有站在对立面了,这一次,他们是站在同一方的人,可是那又如何,她在他眼中不过一只蝼蚁,一个可有可无的暗卫,只因她让他心爱的姑娘受到了割袖之惊就可以毫不留情地除去的暗卫,她还记得临死之际她一边吞血一边喃喃自语的场景,那时候的她大概是真的很想告诉他,一切都是那女子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公子,你要小心。

  第三世,他们之间的地位之隔总算是消失了,这一世她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可是他的出现就是她未来噩梦的伏笔,也是,暗藏野心的敌国稚子和一个被宠坏的公主之间又能有什么新鲜的故事呢?一个险些亡国的人让另一个人成为了亡国之徒罢了。

  第四世,这一世就更为离谱了,他是无情的剑客,她却成了多情的剑魂,不过虽然连个人都不是了,但是她想好歹可以安安静静地久伴他身旁,哪怕他日后娶妻生子,她也依旧能陪着他,这一切美好的想象都源于,她以为剑客是离不开剑的,其实剑客最离不开的是对手,对他而言,没有对手,剑也就没有存在意义,剑碎魂散,是她的结局,也是他的结局。

  第五世,她依旧是他的一把利剑,是一个被抄家没入乐坊的官家小姐,亦是一个以命博心替他卖命的乐坊舞姬,大概幼时饱受磨难的人掌握天下大权之后,谁也信不过,只会让多疑之心伴随自己一辈子,不过就算他不多疑,她最后也是该死的,先帝的妃子可不就是要殉葬的,他也算有些情义,她与他幼时相识一场,后来又为他所用一场也不算白费,他终归是让她体面去的。

  第六世,许是前一世心底多少有些不甘,第六世她竟成了一只为青梅竹马七百年都不肯入轮回的女鬼,而他,也再一次与她站在了对立面,捉鬼师和女鬼,总是捉鬼师主动收服女鬼的,然而这一世的事情却不那么简单,在这一世他们纠缠了几百年,阴差阳错什么的嘴叫人痛心,唯一值得庆贺的是,她没有成为女鬼的之前,她是青梅,他是竹马,他们是相爱过的,哪怕他们没有白头偕老,哪怕他后来变心了,但他们是相爱过的青梅竹马,不是光阴太可恨罢了。

  第七世她也和第六世的女鬼差不了多少,毕竟妖精和鬼没有太多的区别,都不是人,仅管这一世捉鬼师没有成为捉妖师,可他却成为了清心寡欲的和尚,一个捉妖的和尚和捉妖师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她如今不愿意承认那一世的他是个捉妖师,总不能让他每一世都以除去她为己任。

  第八世第九世第十世,不同的身份与剧情,却是一样的结局。

  兮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清衍,你问我好不好,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好不好,这十世虽是你一场又一场的世劫,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说明你我二人将一盘又一盘的棋下成了死局。

  只是如果不问结局,不问悲喜,只要你在身边也算好的话,我想我是好的,是很好很好的。

  心里这么想着,紧接着她就听见自己答他,“我很好。”

  得到这个答案,清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入历劫道之前盘旋在他脑海的那一幕始终挥之不去,如今知道她这些年很好,心口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欠她太多了。

  清衍脑海中忽然冒出他初次在神女虚苏醒后的一幕。

  兮故问他,‘然后呢’,‘然后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之类的话’,他那时候并没有答她,算是无声拒绝,可这一刻他却在想,如若如今听她再问一遍,他想换一个答案。

  你愿不愿以身相许?

22. 第22章 转折 “清衍,你求我。”……

  神女大人的心情近来好的出奇, 神女虚的仙神很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一点,这种好心情还是不同于神女大人以往任何时候的好心情,是极好中的极好, 极致的好心情。

  他们猜测这与清衍上神频繁的上门拜访密不可分。

  自从神女大人归来后, 清衍上神来往神女虚的频率变得愈发的高了, 可理由来来去去都不过是那么几个。

  有时是来与神女大人下一局棋,有时是来送一束雾山的桃花,有一次竟然还带了一份据说是亲手做的糕点特来让神女大人品尝。

  心思显而易见。

  不管那糕点是不是清衍上神亲手做的,他们看得出来神女大人很喜欢, 一连几日都眉目含笑,就连打趣他们的频率都变高了, 将人逢喜事精神爽表现得淋漓尽致

  除了神女虚的仙神,仙神二界中还有不少仙神也发现了清衍不同寻常地常往神女虚一事。

  神女大人与清衍上神二人在琼华宴在正銮殿一事后,几是于同一时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了,之后又传言不断, 如今几乎同一时间出现也就罢, 来往还更加频繁。

  这让他们更加确信之前关于神女大人对清衍上神千百年来穷追不舍的传言是真的, 而不是传言, 不然无法解释清衍上神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的转变。

  其中也有仙神道, 这千百年来谁在追谁还不一定呢,毕竟当初琼华宴上, 神女大人只问了一句‘走不走’, 清衍上神就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脸上的表情可没有丝毫被逼迫的模样。

  不过这种声音极小。

  言语千百种, 八卦千万条。只是如今两位正主都现身了,又没有一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的人物,碍于此, 仙神二界明面上倒没有掀起什么八卦的浪潮,只有些有些按耐不住八卦之心的仙神私下与相熟的友人悄悄谈论一二。

  这些偷偷摸摸八卦的仙神多是说,向来清冷淡漠的清衍上神都变得这般主动了,不遮不掩的频繁往来神女虚,神女大人也算是有造化了,也不枉她纠缠了清衍上神这么长的时间,看来神女大人和清衍上神的好事也不远了。

  明悦通过昴参之口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脸都气红了。

  这群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要是个凡人,如此碎嘴也就罢,做神仙还这般胡言乱语,真是气死她了。

  昴参正要开口继续说下去,忽的听她气呼呼地道,“神女大人才不要和他好事将近呢!比起神女大人为他做的一切,他多来串几次门又算得了什么?谁又稀罕他的那些破东西!我还嫌他脏了神女虚的地呢!”

  语毕,明悦瞪了一卯昇眼,没好气的补充道,“都怪你!神女大人归来那日,你同她说清衍来过做什么?”

  想到那日的事情就来气,神女大人知道来过的人、伤了她的人都是清衍之后,快速地为她疗完伤就毫不犹豫地往雾山去了。

  去也就罢,还逆天而行,在雷电之刑下救了那个叫岚烟的女子。

  早些年她就听了不少清衍和岚烟的羁绊深情、纠葛不清的传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更何况森和帝君也曾与她说过,那个岚烟就不是个什么好人,雷电之刑更坐实了那个什么岚烟不是个什么好人,不然怎么会生恶欲,还触怒了天道。

  神女大人竟然为救这样的人而忤逆天道,就算是于她来说反噬算不得什么也不值当。

  看着面前睁着双目、怒火愈发旺盛的人儿,昴参在心底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傻子,还记着那日呢。

  他就知道她听了之后会是这般模样,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

  明悦在气头上,说话也有些口无遮拦。

  昴参听着她越来越离谱的言论,忍不住开口道,“明悦,纵然神女大人平日里疼爱你,那也是神女大人,神女虚虽不设等级,但也是神女大人的神女虚,在这神女虚,无人能大过神女大人。”

  看着他极其认真的神情,明悦撇了撇嘴,放低了声音,小声嘀咕道,“我知道,我就是看不惯清衍...其他任何人来神女虚我都欢迎,我就是看不惯清衍...若说诚意,水彧帝君那才叫诚意...”

  昴参叹了一口气,只继续耐心地开口同她说,“这些时日的种种都不难看出清衍上神对于神女大人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这一点,神女大人喜欢清衍上神,所以不论她的付出得到什么,我想神女大人都是心甘情愿去付出的,至于旁人,旁人再好再有诚意,对神女大人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她不需要,你明白吗?明悦。”

  听完,明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小声道,“我知道了...”

  她又不是个傻子,可她看见清衍就来气,什么人啊这。

  得到想要的回答,昴参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柔声道,“你知道就好。在神女虚待了这么久了,神女大人的性子你多少了解一些,但凡神女大人认定的,几乎是不可能改变的,换个角度为神女大人想一想,你应该为清衍的转变而高兴。”

  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用人界的花来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明悦大力地拍开他的手,又欲与他争论一番,冷不丁地就望见了远处踏云而来的清衍,连忙眼疾手快地扯着昴参跳下墙头。

  她才不想与那个气人精照面呢!阻又阻不得,眼不见为净!

  清衍自是远远地就瞧见明悦,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对他的敌意一如往常。

  以往他没有任何要理会她的敌意的心思,现在更不会有这种心思,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心中打算已是尘埃落定。

  等处理完这件要事,他与兮故之间或许就再无障碍了,届时他也能毫无负担地用言语对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真的很想邀她再上观云台赏雾山的云中日出,弥补当日没有与她同游雾山桃林的遗憾。

  想着,清衍不由得急切了几分,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见到清衍的时候,兮故的眉眼不受控制地染上了笑意。

  她不急不缓地拿出一个杯子摆正,边提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茶,边在心底嘚瑟。

  她之前的所有选择都是对的,也是值得的,他虽未对她挑明,但是她多少能感受到他释放的情意。

  他的转变她都看在眼里,她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想到最后,兮故不由得扬唇,无声地笑了笑。

  等她倒好茶才发现清衍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在与她隔桌的榻上坐下,而是欲言又止地站在她跟前。

  兮故定定地望着他,笑着打趣道,“站着做什么?你这副模样像极了明悦做错事来我跟前认错的模样。怎么?战神大人做什么需要对我认错的错事了吗?”

  清衍抿了抿唇,又犹豫了片刻,最后终是开口说了出来。

  “兮故...我有一事有求于你,我知是不该,可...”

  还不待他说完,便被噙着笑意的兮故打断了。

  “既然知道不该,就别说了。”

  清衍一噎,不知该如何接话。

  又听她笑道,“开玩笑的,你难得主动开这样的口,什么求不求的,你我之间,你有何事都但说无妨,不必说那些虚话。”

  语毕,捏起起身侧的茶杯抿了抿,眼中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灿若星辰。

  他若需要她,她定会全力以赴的,这毋庸置疑。

  耳畔传来的言语饱含真情实意,亦没有任何的犹疑,清衍眼睫微颤,心中异样涌动。

  他历死劫之时,兮故受浊息入体的那一幕还时不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接下来的话于他而言着实有些难以启齿,可他又不得不说。

  清衍有些无奈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天地之间,他只相信兮故能让此事万无一失。

  从前他对修为强弱看得并不重,哪怕战场受挫,他也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般恼自己不够强大。

  若是他足够的强大,又何需因这样的事情来麻烦她呢?不仅如此,日后她若有事,他也能护她。

  他明白自身的实力,也知晓尊神的局限。

  冥古的神诞生极早,拥有有太多他们这种后之许久才诞生的神所没有的特权,这个秘密还是他偶然得知的,没想到如今还能助他判断行事。

  如今,除了让兮故出手相助,别无他法。

  好在岚烟不过一个小神,所历死劫远不如他的死劫厉害,想必此事对兮故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也不用做出毁灵山的类似事情。

  想着,清衍终于鼓起了开口的勇气。

  兮故轻轻地晃动着杯中未饮尽的茶,见他良久不语,正要开口,忽的听他道,“今日司命神君命人传信与我,信中道岚烟死劫将至...我想,许是受雷电之刑的影响,岚烟的死劫才会骤然降临,兮故...你...可否...助她一臂之力? ”

  闻言,兮故面色一僵,只觉浑身的血液在顷刻间变得冷若寒冰,凉意直击心底。

  她怎么忘了云中殿还有岚烟这么一个存在。

  不知是这千百年在人界待傻了才让记性变得这般不好,还是被元神归位后清衍的转变带来的欢喜冲昏了头脑。

  她怎么忘了岚烟的存在呢?

  望着清衍满是期待的眼神,兮故的心愈发冷。

  他竟然为了岚烟开口求她做逆天之事,真是讽刺又可笑。

  清衍对兮故的所思所想毫不知情,满脑子都是岚烟的事情。

  这几日在云中殿他已经想得清楚了,云兆将岚烟托付与他,他也不能将岚烟留在云中殿一辈子,此事圆满解决后,他会将岚烟送回清御府。

  今后不论她在何处,他都尽自己的能力去护她便是。

  清衍抬眸望向兮故,只见她依旧是一副垂眸沉思的模样,心底不由得生出些许煎熬,却也忍住了再次开口的冲动。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在逼迫她,仅管他内心煎熬。

  两人都未言语,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久久未等到兮故的答复,清衍心中愈发煎熬,却依旧没有勇气再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他内心的煎熬要到达临界点之时,兮故忽的抬眸望向他。

  四目相对,只听她平静无波地道,“我为什么要帮她?”

  语毕,兮故定定地望着清衍,缓缓开口,重复问了他一遍,“我为什么要帮她?”

  清衍,我喜欢你,所以做的关于你的一切事情都是心甘情愿,但是你告诉我,岚烟是谁平白无故的,我兮故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修为帮她?

  过了半晌,耳畔响起清衍的声音。

  “兮故,我心里知道,是因为你我才得以安然渡过死劫,当初你天道浊息入体我是亲眼所见,如今不过千百年,我在你身上却见不到丁点受创的影子,那还是我的死劫,你是冥古神女,尊神的死劫你都能应付,岚烟不过一个小神,她的死劫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对她而言则大不一样,她修为不高,又被雷电之刑重创未愈,在这样的时候渡死劫,”

  “举手之劳?”

  兮故低头反反复复地思索自他口中说出的‘举手之劳’这四个字,心渐渐下沉,片刻后有些好笑地看向他,眼中却没有了任何温度。

  “举手之劳就是你给我的帮她的理由?”

  “清衍,抛开个人情感而言,你真的挺会恩将仇报为我找事的。”

  清衍心一紧,莫名地觉得心尖有些焦灼。

  还没开口,又听她问道,“是谁告诉你的?一个小神的死劫对我而言就是举手之劳,这是谁告诉你的?还是说,这是你清衍的判断?你觉得我很闲吗?”

  他被她问的几欲哑口无言,情急之下,清衍听到自己对她道,“兮故,我原以为你上次愿在雷电之刑下救下岚烟,是...”

  他还没说完,便被她兮故冷声打断。

  “我为何救她你不知道?”

  清衍一噎,又听她逼问道,“我为何救她,你不知道?”

  她本不愿拿这些东西说事,既然他要提起,就说个明白,她为的什么,为的谁。

  清衍看着她的眼睛,心猛地下沉。

  他大概是知道她为的什么的,也知道她为的谁。

  总不会是...为了岚烟。

  想着自己方才被她打断的后文,清衍抿了抿唇。

  岚烟也是他的责任,不是她的,兮故之所以救她,不为旁的,不过是为了他罢了。

  他知道的。

  他知道的。

  兮故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答案,然而这个答案却让她觉得愈发的讽刺。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静默。

  良久,清衍有些无奈地开口,“你就这般容不得岚烟么?”

  没有再去想他莫名其妙又不可理喻的话,兮故闭了闭眼,垂眸望向摆放在不远处灰黑色的桃枝一阵失神。

  这些日子的相处究竟算什么?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什么都算不得,假象罢了。

  如今遮挡的迷雾散开,一切原形毕露。

  不是这样的,真正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心上人也不该是这幅模样。她心中仿佛豁然开朗,又仿佛如坠烟海。

  她不助岚烟渡劫就是容不得她?就算是普度众生的菩萨也不见得是条命就救吧?

  众生各有命数,从来不存在助谁安稳渡劫的说法,有的只是付出代价逆天改命。

  再抬眼时,兮故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眼底一片晦暗。

  清衍心一紧,她的眼神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与她对视了一眼便忍不住闪躲地看向别处。

  紧接着就听她冷冷说道,“我容不得她?清衍,我今日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何来容不容?”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答应你助她渡劫么,不是说有求于我,那好,你求我,毕竟救这么个看不上眼的小神还要耗费我万年修为,这比买卖实在让我亏得血本无归,清衍,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我兮故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让利十分也仅你而已。”

  “你求我,你求我我就救救她的小命。”

  “如何?”

  “清衍,你求我。”

  清衍猛地抬眸看向兮故,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兮故竟然会用这种眼神这种语气对他说‘你求我’这样的话。

  然而无论他内心有多惊讶,事实都不会改变,兮故眼底的漠然令人心惊。

  清衍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平复自己的心绪。

  紧接着,他听到自己平静地开口。

  “我求你。”

  原以为到此就结束了,不料兮故听完后竟笑了出来。

  又听她含笑道,“这么听话啊,可我又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神,清衍,你说说,你以什么身份让我应求呢?”

  闻言,清衍心中不禁也有些恼怒了,他有些难以接受兮故突然的巨变,说话的声音都沉了不少,称呼也变了。

  “神女大人要如何?”

  兮故定定地看着他的脸,面上笑得愈发欢快,缓缓开口道,“娶我。”

  语毕,又不急不缓地补充道,“怎样?答不答应?娶了我,你就有能让我应求的身份了。”

  清衍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其实兮故的这个要求对如今的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相反,他心底还有一丝窃喜,但他心底其实不太希望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结为连理。

  沉默了半晌,清衍缓缓开口,“我答应,但愿神女大人不悔,岚烟的死劫之期在三日后。”

  语毕,清衍便转身逃似的走了出去,没有见到在他身后,兮故脸上本没有温度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只留下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

  不知过了多久,兮故艰难地张了张口,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你答应...那我呢?我答应吗...”

  清衍,我答应了吗?

23. 第23章 买卖 这桩买卖不做也罢!……

  第三日的清晨, 兮故守信地出现在了雾山。

  与第一次来雾山一样,她并未直接去云中殿,而是去了雾山的桃林。

  纵使她的世界再无色彩, 她还是想再来看一看这里的桃花。

  兮故望着指尖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微微出神。

  那日说与清衍的条件并非真心, 她心里更愿意他拒绝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雾山, 但毫无疑问的是,今日这一行若她真的履行了那日所言,无疑是将自己变得更加轻贱。

  其实何止今日。

  曾经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尊严或许早就被她弃若敝屣了。

  想着,兮故眼中嘲意涌动。

  下一刻她缓缓松手, 桃花自指尖倏然滑落。

  不是指尖留不住花,是这花, 不配待在她的指尖,兮故眼中翻涌的情绪归于平静,不急不缓地穿过桃林往云中殿的大门走去。

  兮故出现的时候,清衍携着岚烟恰好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见她今日的模样, 他不由得眼眸一亮。

  今日兮故很意外地没有穿她一贯爱穿的红衣, 而是穿了一件月白描金的衣裳, 这还是他第一见她穿红衣以外的别的颜色的衣裳。

  红的明艳, 白的清冷, 但清衍觉得今日的她格外的好看。

  岚烟的视线扫过清衍明亮的眼眸落在兮故身上,眼中毫无欣赏之意。

  有的人仅仅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怒自威, 不会有人喜欢感受别人带来的威严压迫之感。

  岚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和她一样毫无气势与威压的云白仙锦, 眼中锐利一闪而过。

  清衍下意识地靠近兮故,在她跟前不远处缓缓停下。

  正要开口,脑中消失了许久的白影忽的闪现, 他心口不受控制地一紧,微微启唇,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面对欲言又止的清衍,兮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着他语气淡淡地开口,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岚烟身上。

  “走吧。”

  清衍抿唇轻轻地点了点头,正准备跟随着她而行时,袖子忽的被紧跟而来的岚烟扯住。

  他偏头看过去,一双水润的眸子撞进眼里。

  只听她怯生生地问,“上神,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许是之前留下了阴影,跟着兮故走,岚烟总有一种是去神女虚的感觉,上神莫不是要带她去神女虚渡劫?

  想到这里,岚烟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她不要去神女虚。

  那是兮故的天下,谁知道她会不会背着清衍对她使什么阴狠的手段。

  清衍自是感受到了她的异样,却以为她是单纯的害怕,给了她一眼放心的眼神,柔声道,“去荒泽,许多的神仙都去那里历死劫,我与兮故神女都在你身边,你安心便是。”

  只要不是去神女虚就好,她自是相信他不会让她有事的。

  岚烟心底松了一口气,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自己扯住他袖子没有松开的手上,顿了一瞬,小声开口问他,“上神,今日,我能一直扯着你的袖子吗?我...我心里害怕...”

  清衍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仙神历死劫之时,旁人是不能靠近的,否则难免落得个两败俱伤。

  怕她历劫的时候多想而分神,清衍开口道,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有些事情,总需要你自己去面对的。”

  岚烟直接忽略他的后半句,追问道,“就没有例外吗?没有任何法子能让上神陪在我身边么?”

  清衍闻言一滞,摇头否认。

  例外?

  有的。

  他历死劫之时,兮故就陪在他身边,他也并未因此损伤分毫。

  可大概除了兮故,谁都是不能例外的旁人。

  得到否定的回答,岚烟失落地低下头去,松手之际忽的听他道,“不过这一路去荒泽的这一路你可以扯着,不要怕,你父亲将你托付与我,我自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语毕,清衍正直身子抬脚就要去跟兮故,抬眸间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停在了前方。

  岚烟眼中一喜,却又见他顿住了脚步,有些呆愣地望着前方。

  她不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兮故面对着他们站在前方,黑长的头发和袍角一同随风微扬,那张冠绝世间的脸此时此刻面无表情,连带着额间的金色神纹都仿佛在释放着无尽冷意。

  这一瞬间,清衍忽然觉得兮故变了,又说不上来她究竟是哪里变了。

  正打算走到她跟前去同她说些什么,却见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向前走去。

  他顿时觉得脚底重若千斤,心里也生出一种空落之感。

  岚烟时刻都关注清衍,见他呆滞在原地久久不动,眼底暗流一闪而过,心底刚刚涌现的喜悦一点一点流逝,直至彻底消失。

  良久,她敛了情绪,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唤道,“上神…”

  清衍顿时清醒过来,对着她说了一句‘走吧’就大步朝兮故前行的方向而去。

  岚烟扯着他的袖子,有些艰难地走在他身后。

  再入荒泽,兮故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还来不及感慨什么,空中忽的传来一声巨响,天地间顿时风起云涌。

  一切都很熟悉,这是死劫即临的征兆。

  岚烟被这一声巨响吓得不轻,抓着清衍袖子的手青筋暴起。

  清衍不由得出声安慰她,“无事的,这些早先就同你说过了,我和兮故神女都在,你放心便是。”

  岚烟强心压下心尖对即将到来的死劫的恐惧,咬唇点了点头。

  兮故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互动,眼眸暗了暗。

  天火伴着响雷如期而至,清衍飞速退至一侧。

  不能让岚烟的死劫受他的影响而加深厉害程度。

  第一道天火降下来的时候,清衍抬眸看向兮故。

  只见她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出手的趋势。

  兮故不是不守信之人,他本是相信她的,可这会看着岚烟艰难的对抗着天火,他心底突然有些没底。

  若她今日不出手,他没有把握让岚烟安然。

  就在他朝她走去的同时,她也朝着岚烟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岚烟受了几道天火,整个人狼狈不已,见兮故向她走来,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兮故看着面前一边艰难对抗天火,一边如临大敌似的时不时看向她的岚烟,扬唇无声笑了笑。

  万年的修为对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以此换清衍往后余生...这看起来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兮故脸上笑着,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这,是一桩买卖,一桩起于眼前这个女子的买卖。

  这桩买卖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做的最没有尊严的一桩买卖了。

  既然如此,这桩买卖不做也罢!

  兮故冷冷地看着岚烟,缓缓抬手在掌心聚起一团淡红色的光雾。

24. 第24章 命运 一剑穿膛。

  没有料到兮故对岚烟有痛下杀手之意, 清衍心头一阵巨震。

  他来不及平复心中的情绪,情急之下下意识地抬手飞快地朝着兮故击去。

  兮故目光一凛,化了他击来的一掌, 眼中寒意迸发, 再出手时变得更为狠厉。

  清衍心尖一颤, 还来不及从自己抬掌击向她的动作中反应过来,就接下了她的下一招。

  这一切对他而言太过意外。

  他不明白兮故突来的改变是因为什么,更不明白她对岚烟出手的理由,也想不到自己会在继灵山一击后再次对兮故出现。

  兮故眸子一暗。

  他身上有她的神女血和她早先输入他体内的神力, 又加安然渡过双劫,即使没有闭关修行, 修为也增了不止一星半点,而她却修为减损未复,体内封住神力的封印也还未得解。

  倒是让他能与她打上手了。

  打斗的间隙,清衍急急开口解释, “兮故, 方才我并非有意为之, 是你要对岚烟下手, 情急之下我才没控制住自己。”

  然而兮故却没有因此产生半点反应, 仿佛在她的世界里听不见他的声音一般。

  清衍眉峰拧得更紧了,面色更是复杂至极, 张口拔声对她道, “岚烟从未得罪于你, 你不愿出手相助也就罢, 何苦执意要取了她的性命?还是说,你是神女就能这般枉顾她人的性命?”

  从未得罪于她?枉顾她人性命?

  兮故停下手上的攻击往后退了一步与他相对而立。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一旦离开自我欺骗造就的假象, 丑陋的现实就会流于眼前。

  光阴流逝,诸事变迁,如若过去宋行修已经变成了现如今的清衍,她宁愿一直寻不到他,至少那样,他永远是以最美好最爱她的姿态活在她的记忆里,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不明事实就为别的女子来质问她。

  他不是不知那日天降雷电之刑是因岚烟恶欲太过,看来他事后并未好好追究她的恶欲。

  对岚烟,他当真就这般包容。

  清衍,好得很!

  兮故忽的笑了,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与她无关。

  站在她眼前这个人与她的心上人实在是相差甚远,更无法与她的心上人相提并论,她早该相信他不是她的心上人的,从前是她被执念蒙了心遮了眼,活在不间断的自我欺骗。

  宋行修是宋行修,清衍是清衍,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哪怕宋行修是清衍的一缕元神,他也与清衍无关。

  既如此,从即刻起清衍对她的所有看法都与她无关。

  想到这里,兮故脸上的漠然更甚。

  清衍感受着兮故的变化,心间的疑惑更甚。

  这千百年来有关于岚烟的所有事情,敏昭早早就事无巨细地同他汇报过了,他清楚的记得,未有一件是与她有关的,她们之间不可能存在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矛盾。

  清衍微微张口,想问个清楚。

  兮故却没有了再同他废话的心思,飞快地摊开手默念咒语。

  那日救下岚烟之后她就去查了个明白。

  呵。

  修炼禁术妄图寻机对付她的这口恶气她先前顾及着清衍,所以忍下了,违逆天道救下意图害己之人的恶心之感她也忍下了,如今,她一样都不想再忍了。

  没有清衍,她岚烟对她兮故而言又算个什么东西!

  兮故忽的睁大双眼,眸中红光一闪,空中惊雷骤起,狂风呼啸。

  弑魂剑破空而来,稳稳地落在她掌心。

  空中电闪雷鸣更甚,浓黑的云相连成海,剧烈翻滚缠绕。

  清衍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口,声音极低。

  “兮故...”

  他还没将心中的话说出来,耳畔倏地响起她的冷笑声。

  下一刻又听她冷声道,“清衍,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让开,否则...”

  就算她如今的修为同从前没有可比性,可是有弑魂剑在手,取他性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面前一脸冷漠地提着剑指向他的人,清衍觉得心头窒息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飞快地接话,“否则如何?否则不顾情面是么?”

  他从未想过他们会有今日。

  闻言,兮故垂眼低低了笑了一声,随即懒懒地抬眸看向他。

  “情面?”

  “哪来的情面?你清衍的情你清衍的面?”

  清衍定定地望着她,苦笑道,“兮故,你非要如此么?我...”

  他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惨烈地痛呼。

  清衍猛地转身,狼狈不已、满脸痛苦的岚烟撞入他的眼底。

  脑海中的白影再次闪现,他已经不想去抓住它了,只在心底当下做出了一个决定。

  今日哪怕是以命换命,他也要保下她的性命。

  兮故望着眼前飞速施法的清衍默了片刻,提剑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另一只手抬掌毫不犹豫地击向清衍。

  清衍冷不丁地受了一掌,跌入了岚烟的受劫圈。

  受劫圈内的一切骤然停止。

  与此同时空中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巨鸣。

  岚烟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双手紧紧环上清衍的腰身。

  清衍也看到了受劫圈的变化。

  他知道,死劫已在他进入受劫圈时发生了变化,现在只鸣雷不降劫的状态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今日不止岚烟,他大概也会死在这里。

  原来兮故不仅想要岚烟的命,还想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清衍直愣愣地望向隔着受劫圈与他相对而立的人。。

  他划下的结界已经消失不见了,她脸上的漠然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真的有人能说爱便爱,又突然不爱么?

  可是不管他愿不愿意相信,与她四目相对的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不爱。

  他们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她就能轻易的不爱便不爱了?还是说之前的爱也是假象...

  清衍毫不犹豫地掰开岚烟的手将她扯开至一旁,目眦欲裂地看着兮故,疯魔又隐忍地开口,“兮故,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为什么先不爱的也是你?”

  他的声音穿透鸣响巨大的雷声清晰地传入耳畔,兮故眼睫微动。

  过了半晌,一派平静地朝着他开口,“是我先招惹的,可是清衍,我不欠你什么。你表现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的时候能不能回头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

  清衍没有答她,双手紧握成拳,脸色铁青,眸中情绪翻滚,言语激动,“兮故,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又残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我当什么?”

  兮故看着他,在心底默默答道,我把你当心上人,可你不是,亦或是我不愿再承认你是,你明明就是宋行修,可我不愿相信他变成了你。

  我的心上人不会三番两次地下意识伤我,更不会叫我伤心而不自知。

  很多事情一直以来我都看得很清楚,只是我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接受现实。

  可是不管我接不接受,现实就是现实,永远摆在那里,不会改变。

  见兮故久久回答,清衍不断地重复着‘你把我当什么’这句话,到最后变成了一动不动地痴痴望着兮故。

  岚烟对此焦急不已。

  眼下最要紧的是在这场死劫之中保住性命。

  若是性命都没有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看着再度发生变化的受劫圈,惊恐地扯了扯清衍袖子,语气虚弱,“上神...”

  清衍闻声收回视线缓缓抬头,只见浊息伴着天火飞快地降了下来。

  他倾尽全部的神力飞快的为岚烟设了一道护体结界,自己则有些心灰意冷地闭眼去承受降下的天火和浊息。

  既然化不开,总有人要承受的。

  这样也好,他实在无法接受兮故毫无征兆的突变,也无法接受她对他的毫不留情和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冷漠。

  兮故拿着剑面无表情站在受劫圈外看着清衍。

  她本质上是个冷漠的神,宋行修是她生命里最大的例外。

  可清衍不是宋行修,一旦看清了这一点,他就再也成不了她的例外了。

  在伴着天火而来的浊息没入清衍眉心的那一刻,兮故漠然转身。

  可就在她转身的同时,耳畔响起熟悉的呼唤。

  “小故...”

  兮故猛地转身。

  又一声‘小故’传入她的耳畔,兮故的眼眶瞬间湿润。

  宋行修。

  是宋行修。

  只有宋行修会这么称呼她。

  就在她要循着这个声音追根溯源之际,原本艰难立在受劫圈内的清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岚烟抬手疯狂地拍打结界,急急呼喊,然而清衍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般,跪在地上垂首不语。

  兮故飞快地抬脚靠近受劫圈。

  与此同时,原本垂首不语的清衍艰难地抬头对着她柔和地笑了笑,声音虚弱缥缈,“小故...你回来了...”

  兮故握着弑魂剑的手猛地收紧,眼中的热泪倏然落下。

  下一刻又听他道,“小故...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很听话地在等你...我没有食言...”

  泪水在顷刻间再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只是她还来不及同他说什么,却瞥见又一道天火伴着浊息降了下来。

  兮故的瞳孔猛地放大,紧接着疯魔似地将全身的神力注入弑魂剑,以血洗刃,生生地割裂了受劫界。

  可即使如此,还是晚了一步,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浊息没入清衍的身体。

  兮故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尖的颤抖,抬头看了看上空接连下落的浊息,以血为引为他设界,旋即提着弑魂剑腾空而起去接那一道接着一道的浊息。

  可奇异的是,几道浊息之后,浊息和谐地融入了她体内,可她心系清衍,并未就此多想。

  死劫彻底化解后,兮故急急落地走到清衍跟前蹲下为他检查伤势,却不想他扣住她的手腕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岚烟如何了?”

  兮故身子一僵,随即有些慌乱地看向他的眼睛。

  望着清衍那双满是焦急的眸子,她还未开口,空中忽的出现数之不清地桃花花瓣。

  空旷荒凉的荒泽哪来的桃花?

  看着如雨落下的桃花花瓣,兮故全身的血液顷刻间皆数凝固。

  宋行修曾经与她说过玩笑话,说她既然这么喜欢桃花,无论她在何处,他死前都一定要为她下一场桃花雨。

  他是个凡人,她当时只当这是玩笑话,并未当真。

  可他消失后,这句当时她未当真玩笑话却成了漫长的光阴里支撑她的希望。

  在她看来,当年桃花雨未下,等她的人亦从未真正离开。

  这一刻,兮故只觉得老天向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见她不答,清衍神情慌乱地支着身子起身去看岚烟。

  只要岚烟安然渡过了此劫,他也算仁至义尽了,他会将她送回清御府,再不会让兮故看见他与她同框了,也会将脑海中的那抹白影忘个干净,往后只尽心尽力待一人。

  纵然知道他不是宋行修,可在她看见他焦急起身去探求一个答案的背影的时候,兮故彻底崩溃了,心口剧烈起伏,手不受控制地握紧了弑魂剑。

  岚烟站清衍身边,还未从清衍如此在乎她的喜悦中走出来,就见兮故提剑毫不犹豫地向她刺来,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溢满狠意。

  许是久浸战场的缘故,忽的感受到霸一股霸道的剑气袭来,清衍下意识地将岚烟扯至一旁,转身的同时幻出无极剑刺向来人。

  一剑穿膛。

  兮故看了看深深没入她胸膛上的无极剑,视线落在将岚烟死死护在身后的清衍身上。

  清衍对上她的视线,面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不敢置信望着自己握剑的手,脑中一片轰鸣。

  下一瞬,就见她丢了弑魂剑,抓着他握剑的手撞向自己的胸膛。

25. 第25章 弃神 “日后,你便叫君故……

  堕神渊云海密集浓厚, 风起时云涌的气势丝毫不亚于汪洋汹涌的波涛,逼厌之感更是仙神二界之最。

  没有哪一处地方有堕神渊令人窒息。

  在这里,终年不见艳阳也就罢, 入目除了阴沉压抑的暗空和浓黑的云海, 再不见其他。

  生而为神为仙的仙神珍惜自己仙神的身份还来不及, 数万万年来,莫说主动跃下堕深渊脱离仙神身份的仙神屈指可数,堕神渊这样的地方几乎常年无仙神问津。

  一来晦气,二来有损修为。

  若是修为不够的仙神, 一旦靠近堕神渊便会陨灭的风险。

  更何况,仙神来此即表明有叛出仙神二界, 坠入魔界之意。

  来此,便没有回头路了。

  仙神二界不会允许有叛界之心的仙神安然存活。

  可她今日前来,不为让己堕神,只为绝情弃爱。

  对她而言, 为魔为神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换一个地方待着罢了。

  兮故立在独峰山巅, 衣摆和发梢随着风向后肆意飞扬, 脚边是涌动的黑云, 眸子同堕神渊一般深沉幽暗, 不见光亮。

  一朵妖艳无比的血花静静地开在她的胸口,月白的裙摆上亦绽放着数之不清的红色小花。

  不知过了多久, 兮故抬手缓缓摊开手掌。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掌心的粉红花瓣随风离去, 眼神亦不曾半点波动。

  事已至此, 心如死灰莫过如此。

  既如此, 她还要这颗心做什么。

  望着寂静翻涌的云海再次沉默了片刻,兮故的手毫不犹豫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踉跄了几步,她一咬牙, 生生将自己的心挖了出来。

  神无心并不会死,不过断情绝爱罢了。

  早知今日,她早该如此。

  兮故的视线在手上血淋淋的心上停了一瞬,毫不犹豫地将其抛下了深不见底的堕神渊。

  一切都结束了。

  她抚着自己早已合拢地心口,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喃喃道,“一切都结束了。”

  兮故最后看了堕神渊一眼。

  就在她抬脚转身准备离去之时,堕神渊下的齐齐浊戾之气穿透黑云向她奔涌而来。

  不一会儿她整个个便被包裹在了浊戾之气形成的圈子之中。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浊戾之气齐齐冲进了她体内。

  兮故眸光一滞,瞳孔逐渐染红,眼角似有什么东西涌出。

  体内混乱的气息随之剧烈翻滚冲撞,她猛地闭眼与之抵抗。

  若此时她还不清楚发生什么,就枉为一介冥古神女了。

  冥古神女兮故,清息凝心,浊息塑身。

  年岁太过久远,别人都记得的传言,她倒是忘了个干净。

  清息凝心,浊息塑身。

  兮故心里很清楚,这不是传言。

  她舍弃了自己的心,又被堕神渊的浊息填补了心尖空洞。

  一切都是天意。

  想到这里,兮故缓缓地睁开双眼。

  看着如同一条条奔涌的河流一般涌入她体内的浊戾之气,兮故脸上忽的荡开一抹张扬的笑意。

  如今哪怕她不跃下堕神渊,也做不成神仙了。

  这样也很好。

  神仙,她早就做腻了!

  弃神入魔又如何!

  兮故敛了笑意,再次紧闭眼睫,手势一转,彻底放弃了抵抗,开始屏气凝神吸收体内冲撞的力量。

  堕神渊浊戾之气却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体内。

  体内那道原本压制她力量的封印在浊戾之气的冲击之下开始松动。

  最后一股浊戾之气涌入她体内之时,封印骤然消失,兮故的身体忽的像被刀割般的疼。

  再睁眼时,额间的金色神纹瞬间被暗红色的魔纹取代,体内的魔气源源不断地外涌。

  不过转瞬,堕神渊就彻底被魔气覆盖了。

  一望无际地云海之上覆满了魔气,一瓣桃花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

  兮故愣了一瞬,随后缓缓扬起唇角。

  封印解了,她的眼睛,也能辨色了呢。

  舍弃个神女的身份而已,这桩买卖,很值当。

  兮故嘴角的幅度加深,缓缓抬脚走出了堕神渊,朝着魔界的方向而去。

  走着走着,她的身子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再现身时,已是身在魔界入口。

  原本戒备森严的魔界大门处,此时一个守门魔都没有,有的只是浓烈的血腥之气。

  先前她并未过多关注。

  如今看来魔君疾扬死后,关于魔界的内战不断的传言是真的。

  兮故正要抬脚踏入魔界大门的门槛,忽的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体型有些巨大的幽莲花苞。

  看着这个挡在她跟前毫不退让的大花苞,兮故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正要出手见它挥开,却不想这花苞倏地自内向四周射出一束束熟悉的红光。

  下一刻,原本紧闭的大花苞缓缓打开,幽莲之上,一个光溜溜地胖娃娃落入她的眼底。

  这,凭空出现了一个胖娃娃。

  幽莲还能自己生孩子?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还不待她想明白,一阵响亮的啼哭声传入耳畔。

  与此同时,她隐约感受到空洞的心空似乎有了跳动之感。

  兮故不禁有些诧异。

  她已经没有心了,按道理不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才对,为什么这个胖娃娃只是一哭,她空洞的心就有了跳动之意?

  许是没有感受到安抚,幽莲上的胖娃娃瞪着小脚哭得更凶了。

  兮故下意识地弯腰伸手去戳他肉乎乎的脸。

  手指碰到柔软的肌肤,然后陷了进去。

  胖娃娃瞬间止住啼哭,睁着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她。

  兮故只觉地有趣,开始在他软乎乎地身子上一顿戳,嘴角地止不住地上扬。

  胖娃娃撇了撇嘴,委屈地看着兮故。

  过了一会,胖娃娃见她没有丝毫要停手的意思,更加委屈地瘪了瘪嘴,下一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兮故猛地收回手,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哭声嘹亮的胖娃娃,笑得更欢了。

  那胖娃娃估计是感受到了她的恶趣味,像是不想顺她的意一般停止了啼哭。

  兮故噙着笑意再度伸手戳了戳他软乎乎地脸蛋,“怎么不哭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胖娃娃瞪着小腿、挥着小手瘪嘴大哭的丑模样搞笑极了。

  胖娃娃偏头不再看她,像是再控诉她一般。

  这反应着实可爱,看来他是真的能听懂她说的话。

  兮故正打算再说些什么逗一逗他,视线忽的瞥见某处,忍不住‘咦’了一声,开口道,“小胖子,原来你是个男娃娃。”

  模样长地这般好看,她还以为是个女娃娃呢。

  男娃娃长成这样,日后张开了还不知是怎样的妖孽呢。

  胖娃娃正过头来,呆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来一嗓子,又听她道,“衣服也不穿,裹着个花苞就来挡我的路,这下好了,被我看光了吧,不知羞不知羞,光溜溜的小胖子不知羞。”

  话刚说完,下一刻,兮故耳畔就响起一阵鬼哭狼嚎似的哭啼声。

  这一次不同先前,小胖子的眼睛里像是装着汪洋大海似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哭到断断续续地呜咽也不停止。

  兮故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

  她自知理亏,伸手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脸,柔声道,“别哭了,小胖子。”

  结果小胖子哭得更大声。

  兮故不由得低头沉思了起来。

  小胖子听到前一句时,哭啼明明还有停止之意,听到后一句忽的又奋力加大了声音。

  莫不是在意‘小胖子’这三个字?

  兮故忽的恍然大悟,在内心伸出连连感叹。

  娃娃果真不能太聪明了,一副才出生的模样就跟知道小胖子的含义似的。

  明明就是个光溜溜的小胖子,他倒好,说他光溜溜知羞要哭,叫他小胖子也要哭,还真是一点点都说不得。

  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太能直面惨淡的人生。

  哄了好半晌,胖娃娃都跟没听见似的,嗓子有些哑了还要哭。

  她都屈尊降贵地扮鬼脸给他看了,他还哭。

  更不能忍的是他看她扮鬼脸的时候不哭,她不扮鬼脸了他又开始哭。

  难不成让她一直扮鬼脸不成?

  兮故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冷冷地开着他,凶狠地开口,“小胖子。你再哭我就走了。”

  胖娃娃忽的止住哭声。

  兮故看着他那张努力忍着不哭的小脸,面色柔和了不少,轻声开口问道,“小胖子,你屁股底下坐的是你娘亲?”

  她刚问完,就见面前的小胖子摆出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

  兮故默了。

  人小,胆子不小。

  真当她是什么好人不成。

  从前她是个神女不假,如今她可是个女魔头。

  兮故忍不住开口问他,“你这么聪明,知不知道女魔头什么意思?”

  语毕,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看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只见他睁着澄澈的眸子望着她顿了片刻,忽的扯出一个笑,屁股瞪的一下朝她扑了过来。

  兮故目光一凝,连忙弯腰接住他的小身子,将他捞入怀中。

  紧接着,一个小巴掌猛地拍上了她的脸。

  兮故顿时脸一黑,还没开口,却发现原本浮在空中的幽莲消失不见了。

  她抓住还想给她另一边脸来一巴掌的小胖手,抱着他的身子一转,让他去看之前幽莲停留地位置,幸灾乐祸地道,“你看,因为你不乖,所以你娘亲都不要你。”

  说完,想着吓一吓小胖子,又开口补充道,“你再这样不乖,我也不要你了。”

  她话音刚落,小胖子就扭过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脖子,脑袋还在她的颈弯讨好似的蹭了蹭。

  兮故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她什么时候打算要他了?怎的还说出了不要这种话?

  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心口那个地方究竟是不是空的,什么绝情弃爱,怎的她比以前还要有爱了。

  今日这样的场景就算是放在以往,她也绝不会有这么丰富的情感表达。

  还是说,眼前这个小胖子身上有什么奇异的力量?

  这一刻,兮故是真的有些疑惑不解了。

  然而小胖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疑惑一般,在她颈窝蹭得更加厉害了,还伸出小爪子在她脖子上安抚似的轻轻地拍了拍。

  兮故心中忽的一片柔,当即作下了一个决定。

  这个孩子,她要了。

  之前说那些话也不过是为了逗弄这个能听懂她所言的小胖子,那朵幽莲就是一朵普通至极的幽莲,不可能孕育这么一个孩子。

  她刚入魔界,他就凭空出现在她面前,这或许就是命定的缘分。

  更何况这小胖子还能让无心的她产生心跳之感。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兮故也懒得再想下去。

  从前的她还是想得太多了,既然过去的一切都结束,她也希望自己能以新的姿态面对未来。

  事事想那么多做什么,凡事点到为止便罢。

  兮故心中忽的豁然开朗,感受着小胖子讨好的小动作,舒心地笑了出来。

  她有心收他为徒,她可还从未收过徒弟呢。

  有这个小胖子这样的一个徒弟在,或许她之后的生活能多添几分趣味。

  想着,她不由得又生了逗弄之意,拍着他光溜溜的屁股问道,“小胖子,你既不想听我叫你小胖子,那我为你取个名字如何?”

  胖娃娃扭了扭屁股。

  兮故对他的不满视而不见,接着问道,“你裹着幽莲花苞来的,不若叫你大花苞如何?”

  说着还故意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大花苞?”

  胖娃娃趴在她颈间,身子却扭得更加厉害了,仿佛对这个名字极为不满。

  “啪!”

  兮故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略重的拍了一巴掌,凶巴巴地开口,“别扭了,我再想想。”

  胖娃娃顿时安份了下来,心底升起了些许期待。

  下一刻,只听她道,“日后唤你肉娃如何?”

  饶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这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不要叫肉娃!

  听着耳畔的哭声,想着他的嗓子之前就哭得有些哑了,兮故也点到为止,不打算再逗弄他。

  其实她早就为他想好了名字。

  君故。

  君,王者也;故,兮故也。

  耳畔的啼哭声依旧响亮,兮故在他的后背安抚地拍了拍,柔声道,“君故。”

  “日后,你便叫君故。”

26. 第26章 出兵 唯我独尊,莫过如此。……

  近来仙神二界发生了两件大事。

  众仙神口中的话题来来去去都不离此二事, 口口相传的故事变了又变。

  一件是偌大的神女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凭空消失了。

  整座神女虚像是被人连根拔起带走了一般,只留下了一片广袤的荒原,神女虚的仙神更是不见踪影。

  原本神息浓厚生灵繁盛的神女虚一夕之间变成了一片毫无生机的广袤荒原。

  此事纵然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深深地震动了众仙神的心, 然而更令他们惊异的还在后头。

  向来清冷的清衍上神魔听闻神女虚消失一事便疯魔似的赶了过去, 在神女虚呆愣的静立了一阵后竟当着不少仙神的面跪了下去。

  据那日围观的仙神说, 清衍上神不仅在荒原之上长跪不起,嘴中还满是忏悔之词。

  他们本是前去神女虚观其消失一事的究竟的,却不想围观了这样一出令人惊异的戏码。

  事后听闻清衍反应的的仙神不免一阵唏嘘。

  他们可是听天宫的仙神说了,前些日子清衍上神向天帝提交了姻缘贴, 说是要与兮故神女共结连理了。

  瞧清衍上神这反应,应是与神女大人闹矛盾了, 或许还不是一般的矛盾,说不定神女虚的无辜消失也与他二人之间的纠葛有关。

  一时间众说纷纭。

  然而相比此事,另一件事与他们的关系则更为密切。

  此事关乎魔界则与仙神二界安危,亦与他们的安危息息相关。

  魔君疾扬死后, 魔界内部分裂成几派, 这些年来这几派的领头人为争夺魔界之主争斗不断。

  不少有资历的神仙都心底都清晰地知晓四界混战后天帝为何没有乘胜追击, 彻底剿灭魔族、收服魔界。

  一来是因为仙神二界在四界混战中是真的伤了元气, 二来天帝想要在休养生息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天帝想要以‘坐收渔翁之利’的方式拿下魔界, 不少仙神都是乐见其成的。

  既能消除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又不用他们损失什么。

  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一统了混乱已久的魔界。

  这彻底打乱了扶川原本计划好的策略, 他不得不当即转换策略。

  先前魔界分裂的几派之间积怨已久, 不能那般容易于新主之下共存的, 且新任魔君又是才上任,根基不稳,若是此时不出兵收服, 日后则更加难料了。

  扶川强行压下心底的疲惫端坐在正銮殿上,脸孔威严无比。

  牧奕去后,毓卿对他转爱为恨,这些年愈发与他不对付,近日她更是闹得厉害,甚至连天后的体面都不要了,若不是他将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一一周全的压了下去,恐怕他早已沦为一众仙神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身侧空荡荡的天后座椅,扶川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视线扫过一众仙神,缓缓开口问道,“战神清衍何在?”

  一时间,众仙神面面相觑,紧接着不约而同地低头不语。

  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自正銮殿外大步走了进来。

  森禾望了望扶川,收回视线不卑不亢地对他行了一个虚礼,声音沉稳。

  “天帝。”

  扶川面不改色地开口,“森禾帝君,你来的正好。”

  闻言,森禾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只听他道,“你与清衍素来交好,今日他未按令前来正銮殿,你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森禾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知。”

  那日诸仙神散去后,她费尽口舌,最后甚至到了动手的地步,可即使是如此,清衍依旧不愿离开那一片荒原,执意跪地忏悔,随后她便负气离去了,带她折返荒原时,他已不见踪迹了。

  说实话,她心中亦有些不愿相信神女大人和神女虚就这样消失了。

  神女大人赠她的桃花玉佩还挂在她的腰侧,桃花仙境她也还未替神女大人种火一株桃花。

  森禾顿时觉得心口又沉重了几分。

  下一刻,她又听到扶川让她去寻清衍的话,眼眸暗了暗。

  天帝还是决定命清衍领兵出战魔界。

  她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就为代四方五行表明立场。

  仙神二界是和平的守卫者,而不是战乱的挑起者。

  森禾微微正了正身子,面上神情无比肃然。

  “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希望天帝能在出兵魔界一事上谨慎三思,我仙神二界在过去从未做过挑事者,战乱起,必会有生灵遭难。”

  “未免无辜生灵受难,今日我代五行帝君前来,还望天帝能够怜悯苍生,收回成命。”

  扶川面色一沉,不怒反笑。

  “五行帝君?”

  “本尊记得玄铮并未重返神界,何来的五行帝君?”

  没有想到扶川会在场的一众仙神面前如此光明正大的不讲理,森禾不由的一愣。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当真连天帝的脸面都不要了。

  正要开口,又听他道,“以往的一切可是初时皆有的?森禾帝君如何这般不知变通,更何况出兵一事,本尊为的是仙神人鬼四界更久远的祥和,何来挑事者一说”

  这是什么歪理?

  森禾的不由拧眉。

  这样的拙劣的借口,他也能摆明面上来说。

  “天帝当真有十成夫人把握能拿下魔界么?”

  扶川目光一凝,沉声开口,“自然。”

  四界混战虽才过去不久,可如今魔界仅有一根基未稳的新君,而他仙神二界也修养得差不多了,自是有把握的。

  见他这般盲目自信,森禾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

  然而不待她开口争辩,耳畔再次响起扶川的声音。

  他的声音威严中带着薄怒,“此事本尊心意已决,无需再议。”

  哪怕没有清衍,魔界他也要定了!

  森禾压了压心底沸腾的怒火,让自己忍住不爆发。

  她其实很想说这出兵魔界并非你扶川一人的事,也不是你一人说了就能算的。

  沉默平复了半晌,她终究是没开口说出这番话。

  事已至此,她深知多说无益,出兵魔界已成定局。

  无论她说什么,扶川都不会听的,只会觉得她们五行帝君在挑衅他的威严。

  扶川不同于从前的变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想,若兮故神女和清衍都从此消失了,仙神二界大抵真的没有能牵制扶川的人了。

  唯我独尊,莫过如此。

  森禾笔直地站在殿中抬眸望向扶川,眼中满是无畏。

  “天帝既染胜券在握,我等便在府中静候佳音了。”

  “告辞。”

  语毕,利落转身朝正銮殿外走去。 依誮

  扶川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戾气一闪而过,紧接着威声道,“战神渎职,今日起去其战神头衔,由将神和武越神君即刻前往点兵,启程出兵魔界。”

  还未走出正銮殿的森禾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正銮殿。

27. 第27章 魔君 “小胖子,大蛐蛐来……

  仙兵神将行至魔界结界外的上空的时候, 兮故正以手撑头斜躺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又一次被她逗弄至哭啼的小君故。

  禀报完毕的魔将冷不丁地触到君故的眼神,赶忙低下头去,额角不受控制地泌除了汗来。

  如今整个魔域谁人不知道这个叫君故的小娃娃是新魔君的小祖宗大宝贝。

  虽然这个小娃娃还不会说话走路, 脾气却是不小, 折腾人的本事也非凡, 偏偏魔君对他极为宠溺放纵,一副无论他做什么都全力支持的模样。

  魔君和这小祖宗,一个能闹,一个能宠, 胆颤心惊的却是他们。

  他进来的时候,这小祖宗还瘪着小嘴闷闷地坐在偌大的榻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如今却趴在新魔君的怀里用一种冰冷嗜血的眼神凝视着他。

  不愧是魔君养的小娃娃,纵使是没断奶的年纪,也能有这样压迫人心的眼神。

  兮故自是不知这位前来汇报的小魔将须臾之间产生的这一系列想法,此时她全身心都系在小君故身上, 视线半点不离他。

  小小的人儿原本瘪着的小嘴此时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肉乎乎的小手固执地揪着她袖子。

  兮故坐起身子换了个姿势斜躺, 伸手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 却未将他的手从衣袖上扯开。

  盯着他看了片刻, 望着他水润的眼眸温声开口问道,“怎么?不想让我去?”

  语毕, 她的另一只手在他柔软的脸蛋上捏了捏。

  然而她还没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殿外一阵急促靠近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下一刻, 先魔君疾扬座下的巫炤君和宿尧君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纵使心底焦急不已, 巫炤和宿尧还是她恭敬地对行了一礼。

  这二人是疾扬死后极少数没有参与魔君之位争夺魔臣之一,可他们也没有选择退居一旁观一众魔臣乱斗,而是挺身为魔界安稳竭力周旋, 这也是她留下他们的理由之一。

  兮故收回捏君故的手,对着他二人的方向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

  “如此急促作甚?”

  闻音,巫炤和宿尧对视了一眼,率先开口,“禀魔君,仙神二界无故发兵我魔界,现已兵降魔界结界外的幽冥河畔,大有攻入魔界之势。”

  经历过四界混战的魔臣魔将都是先魔君的忠臣部下,这些年他们在内战中饱受几派势力的针对,早就死伤殆尽,他二人之所以还能活着,还能有些许话语权,这都得益于自身的修为。

  可即使如今魔界的魔臣魔将不知他们这位新魔君的来历,他们却是清楚的知晓的。

  这位新魔君她不是别人,正是当时以一己之力结果了先魔君和先妖王的神女兮故,也是在众神欲对他们赶尽杀绝时将他们击回魔界的神女兮故。

  巫炤和宿尧心里都有些复杂。

  纵使她曾救过他们一命,纵使她如今弃神入魔了,他们还是有些拿不准她对仙神二界的态度。

  毕竟她曾是一个受仙神尊敬的神女。

  魔界在四界混战本就伤了元气,魔君争夺战又截至近日才得以平复,如今的魔界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若是放在从前,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臣服于一个曾经为神的魔君的,可现实却令人不得不折腰。

  先魔君自同先妖王合体自毁之时起,就注定不可能再复生了,他们虽忠于先魔君,可也不赞同他为一己之私搭上整个魔界,魔界连年不断的内战几乎磨平了他们的棱角,这些年的无用周旋着实让他们心力憔悴。

  魔界太需要稳定,也太需要一个强悍之主。

  兮故这位新魔君为神女时的强悍有度和为魔平乱时的狠厉有法,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或许再没有比她更好的魔君人选了,这也是他二人愿拥护她的原因。

  他们相信,若她心里有魔界,她会是如今的魔界最大的希望;他们也相信。若她的心还在仙神二界,她亦会是魔界的终结者。

  如今正直魔界的生死存亡之际,这叫他们如何能不急!

  等待了片刻,见兮故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宿尧有些焦急地开口道,“君上,您以武力登位,魔界不服者数数,日后难免不生事端,若此次战役君上能有所作为,一切将迎刃而解。”

  巫炤也随之出声附和,“君上,今日之事仙神二界欺人太甚,趁虚而入实在令人不齿,君上如今既已为魔界之主,还望君上能够做主解我魔界危机,安定众魔之心。”

  “说完了?”

  兮故原本侧卧榻上的身子缓缓直起,掌心裹着君故的小手轻轻摩挲。

  宿尧对上她暗红的眸子,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了颤,没来由地恐惧的同时心里更加没底。

  “君上...”

  “武力登位?”

  兮故轻声笑了笑,暗红的眸子里晦暗不明,语气不辨喜怒。

  “本君是武力征服登位不假,可你二人当真是因武力而臣服于本君的么?”

  巫炤和宿尧心口一紧。

  见他二人一副如芒在背的模样,兮故的唇角扬了扬,捏着君故的小手笑着开口。“不必紧张,也不必答我。”

  有些事情各自心知肚明就够了。

  说完,兮故作势起身,用手托着君故地身子就要将他往身侧放,不料他的两只小手却将她的衣袖抓得更紧了。

  看来他是不想自己离开,兮故如同昙花一现般意思地挣脱了一下便作罢了,随即换了个姿势让他好更舒服地坐在她的怀中。

  兮故捏了捏小君故的脸,云淡风轻地抬眸对着宿尧开口。

  “你二人想的什么本君心里都清楚,你们只需相信,有本君在,魔界只会蒸蒸日上。”

  她话音一落,巫炤和宿尧不约而同的面上一喜。

  他们本没有更好的选择,她说,他们便信。

  可即使如此,巫炤和宿尧心中还是无法彻底轻松。

  “不知君上有何策略?”

  宿尧对上兮故暗红的眸子,苦笑着补充道,“君上,如今魔界兵力薄弱至极,瞧着结界外仙兵神将的架势,天帝大有势在必得之意。”

  “扶川?势在必得?”

  兮故不屑地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他的势在必得何时成功过?”

  扶川哪次势在必得不是乘势而去,颓丧而归。

  即使她一副诸事在握的模样,巫炤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君上,既然君上心中已有策略,便尽管吩咐我等,我等万死不辞。”

  “万死?”

  巫炤被她的反问弄得一愣。

  他是说错了什么么?

  宿尧也摸不清楚兮故的喜怒,心底不由得为巫炤着急。

  不安之际,倏地听她道,“一死本君都觉得亏。”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既为魔君,她能以一己之力解决,为何还要做无畏牺牲?

  “你说的对,本君需要一个服众的理由。”

  话已至此,巫炤和宿尧的心彻底安了下来。

  兮故扯了扯君故紧抓不放的小手,将他的身子从怀中往外推了推,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柔声问道,“怎的今日这般粘人?”

  见她将自己推离她的怀中,君故的身子不满地扭了扭,鼓着劲往她怀里冲。

  兮故眼疾手快地伸手抵住他的脑门,“你就这般不想我去?”

  君故的小手抓着她的袖子摆动个不停,久不发声的小嘴里咿呀咿呀了几声,像是在说‘是’一般。

  兮故看了看他,噙着笑意收回手,任由他一头扎入怀中,紧接眼中温柔就被戏谑取代了,伸手在摸了摸他的脑袋,诱哄道,“爹爹,娘亲,师傅,你选一个,若是你现在能唤出来,我便留在这里陪你如何?”

  见兮故与身上的君故旁若无人的玩闹,还说出留下这样的话,一旁的巫炤宿尧连带着先前来禀报的魔将心里都有些着急。

  君上!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现在可是魔界的生死存亡的时刻啊!

  事关重要,开不得玩笑。

  然而他们还没开口,就听兮故怀中的小祖宗发出一阵焦急无比的咿呀声。

  兮故被君故急的不行的模样逗笑了,同时心底也在想,他这幅焦急的模样是想叫她什么呢?

  如若叫的是爹爹或娘亲,那她还要不要继续做他师傅?

  对于这个问题,兮故认真的沉思了片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爹爹娘亲这样的称呼似乎比师傅更为亲厚,既如此,若他唤的是爹爹或娘亲,她不做他师傅也罢,如若他唤的是师傅,她仍旧是个既当爹又做娘的师傅,受他一声爹爹或娘亲也都不为过。

  君故都要急哭了。

  他很想开口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比他更急的是巫炤和宿尧。

  巫炤鼓起勇气出声提醒道,“君上,仙兵魔将如今已兵降魔界结界之外的幽冥河畔了。”

  兮故一改面对君故的温柔,面无表情道,“急什么?魔界结界本君早已改过了,他们若想进来,除非扶川以尊神之力开道。”

  语毕,兮故视柔和的视线落在怀中人身上,又抬眸冷冷睨了巫炤一眼,“没看见他不想本君去么?”

  巫炤宿尧闻言一顿,哑口无言,内心泪流满面。

  就算魔君结界已改,仙兵神将进不来,这事也总要解决不是。

  他们很想说,君上,总不能这小娃娃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吧,如今魔界兵力不行,众多魔臣在之前的魔君争夺战中不同程度的受损,后又被您武力征服,如今除了您,还有谁人能在天帝势在必得的攻势下力挽狂澜?

  兮故的视线再次到过二人焦急的脸庞,低头对怀中的君故柔声道,“小胖子,知道什么是蛐蛐吗?带你去看斗蛐蛐如何?”

  斗蛐蛐?

  那是什么?不知道,也不重要。

  君故有些兴奋地咿呀了几声。

  他听出了她是要带他一起的意思,跟她在一起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兮故也乐了,抱着他起身对巫炤和宿尧道,“本君抱着君故不便出手,待会你二人出手即可,本君自会在暗中相助。”

  即使她有万分的把握不伤他分毫,她也不愿让这小东西身上有丝毫意外发生的可能。

  巫炤和宿尧自是答应的。

  然而他们方才踏出门口就碰上了一个急急赶来的禀报军情的魔将。

  “战神清衍撕裂了魔界结界,仙兵神将飞跃幽冥河畔朝魔域大门而来了!”

  巫炤和宿尧的心猛地收紧,急急看向兮故。

  只见她暗红的瞳孔逐渐明亮,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笑意,柔和地对头搭在她肩上的小人道,“小胖子,大蛐蛐来了。”

28. 第28章 蛐蛐 “小胖子,叫声师傅……

  被挡在魔界结界外的仙兵魔将们因清衍的突然的到来而士气振奋, 魔界结界被撕开口,旋即一鼓作气地腾云冲过了幽冥河,正式跨入了魔界地域。

  然而令他们惊异的是, 魔界竟然仅仅派出了两位魔臣, 再无其他。

  惊异过后, 仙兵神将的心里不由得信心倍增。

  魔界如今当真是无人了,看来今日他们定能一举拿下魔界归天受赏。

  巫炤和宿尧对视了一眼,双双腾空而起,视线扫过对面数之不清的仙兵神将, 最终落在立于最前方的清衍身上,眼中没有因他而产生丝毫畏惧。

  君上在身后, 哪怕只有他二人,他们亦无所畏惧!

  仙神战鼓响彻天际,巫炤和宿尧面不改色地聚集起四面八方涌来地浓郁魔气,合力朝清衍击去。

  清衍丝毫未将这等小把戏看在眼里。

  不过一刹那, 无极剑就出现在他手中, 紧接着被他一脸平静地抛了出去。

  无极剑在空中飞速旋转, 顷刻间就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气波网。

  下一刻对面集中击来的魔气就被气波网死死地裹在了其中。

  清衍收剑的一瞬间, 气波网裹着魔气在空中爆开。

  黑气不再, 归于云烟。

  仙神战鼓的声音也在这一瞬间无限增大,似是要化为猛虎吞没整个魔界, 可见其士气之旺。

  面对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回声和战鼓轰鸣, 巫炤和宿尧面上丝毫不乱, 心里亦一片平静。

  一切都在君上的掌握之中。

  就在刚才魔气被净散的那一瞬间, 他们收到了君上的新指示。

  万事有君上在他们便不怕,竭力服从是他们对君上最好的回馈。

  巫炤和宿尧不由在心底为此惊异。

  这般短暂的相处,他们竟然就这般信任兮故了, 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惊异仅仅存在了一瞬间便被抛到了脑后。

  既然是要竭尽全力,他们断不可掉以轻心坏了君上的计划。

  清衍正要挥剑一次性解决面前的巫炤和宿尧二人,却不想空中忽的降下一道萦绕着魔气的透明结界。

  还不急撤离,他就被结界罩在了其中。

  从上往下看,这个结界形似乎一个巨大的闭口罐子,兮故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回手的同时顺手在君故脸上掐了一把。

  清衍提着无极剑站在结界中央,袖中的手紧了紧,面上肃然。

  似是想到什么,他快速转身望去,只见将神和武越神君与所有的仙兵神将被一同困在了另一个巨大的结界之中。

  在他们的结界周围不知从何处涌出了一大批手持魔弓的魔将,那群热血沸腾的魔界在顷刻间堆叠成网,摆箭拉弓向结界内射去。

  里面的仙神出不来,反抗有限,外边的魔将却能却能将魔箭射入其中,毫发无损。

  仙兵神将简直就是在给这群魔将当靶子。

  清衍面色一冷,飞快地收起了无极剑朝着结界边缘走去。

  暗处兮故抱着君故,将清衍的举动收入眼底,见他意图强行破界,嘴角勾起一抹邪魅地笑。

  长袖一挥,一个身姿绰约的白衣女子凭空出现在结界之内。

  清衍看清她的面容后,目光猛地一凝,随即隔着涌动的魔气看向结界外的巫炤和宿尧二人,眼中一片晦暗。

  魔界的手段着实卑鄙!

  巫炤和宿尧自是感受到了清衍投来的眼神,却是懒得搭理他。

  此时他们心里对君上充满崇拜的同时,也充满了疑惑。

  这白衣女子是怎么回事?怎的忽的就出现在结界中了?君上何时去捉的这女子?给清衍丢个女人算是怎么回事啊莫非君上的策略不是困住清衍和一众仙兵神将后再给其致命一击?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过来。

  结界中的白衣女子仰面嘶吼了一声,手中幻出一把长剑。

  待那剑彻底显形,巫炤和宿尧皆是一愣。

  那是,魔界遗失已久的魔剑!

  四界混战之时,他们狼狈地回到魔界,魔剑却迟迟未归。

  他们还以为魔剑被天帝收走炼化了,没想到却是在这白衣女子手中。

  巫炤和宿尧都有些激动。

  魔剑可是魔界代代相传的至宝,今日既现身了,他们必定要将它收归魔界。

  清衍看到魔剑的时候也不由得愣神了片刻。

  不过他的想法却与巫炤和宿尧不同,他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魔剑为何会出现在岚烟身上?它应该在兮故手中才对?

  兮故和神女虚一同消失在了,原该与她一起的魔剑却现身了,是不是问清岚烟魔剑的来路就能知道兮故的下落了。

  想到这里,清衍无比急切地朝岚烟走去,仿佛立在那里的不是被他送回清御府的岚烟,而是他心心念念找寻的兮故。

  然而不待他再靠近些,岚烟就持着魔剑毫不犹豫地朝他挥了过来。

  清衍一愣,敏捷地闪身躲过她的攻击。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红光让他心下一沉。

  魔界的人控制了岚烟的心神。

  此时她完全没有自己神志,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味地被幕后之人操纵。

  见他躲过,岚烟疯魔似的再次朝他挥剑而去。

  清衍在躲避她的招式中不断尝试将她唤醒,可他的唤醒不仅不见任何效果,反而让她的攻势变得愈发凶猛。

  他甚至能从她的攻击中清晰地感受到她修为的提升,换个方式说,她如今拥有的能力根本不属于她。

  清衍的眼神不禁暗了暗。

  幕后之人不仅以通过岚烟的思维来操控了她的行动,竟然还能利用她的身体发挥自己的力量。

  这个认知让清衍不由地内心一惊。

  若是魔界控制仙神的术法真的已经这般厉害了,一旦他们的元气恢复过来,人人练此邪术,后果不堪设想。

  兮故立在暗处居高临下地看着结界中的一切,摆了摆君故的小手。

  “小胖子,蛐蛐好看吗?”

  回应她的是一阵咿呀咿呀的声音。

  兮故摇晃着他的小手笑了笑,以一副很懂他的口吻说道,“斗蛐蛐斗蛐蛐,自是要斗起来才好看的,他们一人躲一人攻,你定是觉得不够好看,那为师便让你看看精彩的如何?”

  语毕,兮故对着结界的方向张了张口。

  清衍还在躲避中思考着对策,忽的听见凭空传来一道声音。

  只有一句冷漠至极的话。

  杀了岚烟,就能离开结界,拯救被困的仙神。

  清衍有些吃力躲避着岚烟的攻击,脑中思绪飞快运转。

  他怒火几欲奔涌而出,空中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将神和武越神那边一派惨像。

  他们不是没有还手之力,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回击都会被结界挡下。

  清衍何曾见到过这般霸道的结界,他不禁想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魔界新君。

  这新君究竟是什么来头?手段卑鄙,力量亦强悍。

  若他没猜错,这结界就是那未曾露面的新君所设。

  魔界之人他或多或少的熟悉,除了那位新君有能困住他的本事,他再想不到别的人。

  二选一?

  可笑!

  牺牲他自己成全大义也就罢,他绝不可能牺牲岚烟!

  清衍跃起身子往后大退,飞快地唤出了无极剑。

  岚烟手持魔剑飞快地移动身子朝他挥去。

  清衍眉峰一拧,极为迅速地用无极剑挡住了魔剑的剑身。

  利刃相撞,刺目的星子一闪而过,两人周身顿时升起不同的颜色的光波,谁也不退让半分。

  见此,兮故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

  君故偷偷盯了他好一阵。

  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别人看也就罢,如今还露出这样好看的笑容,原本只觉得自己被忽略君故顿时委屈了起来,不满地瘪了瘪嘴。

  谁料他嘴巴都撅累了,她还是没有注意到。

  君故忍无可忍地伸手朝她的脸拍去。

  倏地受了他一巴掌的兮故,连忙偏头看向他,见他还想给她另一边脸再来一巴掌,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作乱的小手,不想这回他聪明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啪”的一声,小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动,空气一瞬间凝固。

  过了片刻,兮故眼底的宠溺渐渐浮出,松开他的另一只手,在他屁股上轻轻地拍了拍。

  “这么不喜欢看斗蛐蛐?”

  “那先前我说看蛐蛐你还表现得那般兴奋?”

  “你也太反复无常了。”

  君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委屈地低下头去,小手抵在她胸口轻轻地抠了抠。

  瞧着他撅得都能挂壶的小嘴,兮故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不笑出声便罢,她这一笑出声,君故猛地抬头,眸子里顷刻间起了氤氲。

  兮故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眉目间尽是温柔,“好了好了,不看了不看了。”

  语毕,她的视线落在底下的清衍岚烟和将神武越神一行人身上,眼中满是轻蔑。

  蝼蚁之末。

  就在她要出手解决之际,耳畔忽的响起一道奶声奶气还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不看...不看了。”

  兮故眼中一喜,连忙将他的身子往上抱了抱,让他与自己平视,看着他的眼睛诱哄道,“小胖子,叫声师傅来听听。”

29. 第29章 识字 我们出现在彼此生命……

  那日清衍保住了岚烟, 却终究没能成功救下将神和武越神一行人。

  他们被束于结界之内给一众魔将当靶子,无一生还。

  事后天帝震怒,将一切过错皆归结于清衍, 认为仙兵神将之所以会惨烈牺牲都是因他擅自参与了这场战役。

  清衍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 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天帝的惩罚。

  最终他被天帝封住神力打入了鬼界的荒冥地狱, 天帝道他何时平息荒冥恶鬼之怨便何时归天。

  封住他的神力让他去息恶鬼之怨,这分明就是要让他永不能归天。

  这个消息传到兮故耳中的时候,她正在教君故习字。

  自从那日开口说话之后,他便进入了疯长期, 她还未能享受够逗弄娃娃的乐趣,他便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的模样。

  虽然还是孩童, 终是不如奶娃娃有趣,他如今这模样,叫他小胖子都无比违和。

  他这样的长势,无论放在哪界都是极不寻常的。

  她记得牧奕长到他如今这般高的时候好像快两万岁了, 且牧奕两万岁的时候功力何及他的十分之一。

  兮故心里不由得有些骄傲。

  还未修行, 功力就强劲得如此不正常, 不愧是她兮故拉扯大的徒弟。

  想着, 兮故唇角微微扬起, 放下手上的书籍,伸手抚了抚怀中之人乌黑的长发。

  原本冷眼看着巫炤的君故感受到她的动作, 眼底瞬间柔和了起来, 连带着看巫炤都顺眼了不少。

  巫炤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变化, 心底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位长势得快得异常的小祖宗整起人来, 他实在是受不住。

  事实上不止是他,这魔界就没有一个人受得住他的整蛊。

  偌大的魔界,这小祖宗只听君上一人的, 偏偏君上这唯一能管教他的人又从不管他,对他除了放纵还是放纵。

  想到君上对他的放纵程度,巫炤愈发不敢看他,沉思了片刻后绕过他径直看向兮故,恭敬地开口。

  “君上...如若无事...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语毕,他垂首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兮故的回应,再抬眸时,只见她把玩着君故那小祖宗的长发,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巫炤收回视线,心里苦不堪言。

  早知道就不答应宿尧替他来向君上汇报清衍之事了,君上对此事根本毫不关心。

  这样的事在君上面前还没有君故这个小祖宗的头发来得有吸引力。

  也是,神界对他们自己人的处罚关他们魔界什么事!

  失策!失策!

  巫炤的表情变化实在过于丰富,原本连反应都懒得再给他的君故忍不住抬眸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打扰他们,自己安静地退出去。

  这正合巫炤的意。

  他压制着自己想快速逃跑的脚,安静沉稳地退了出去。

  等退到殿外时,他的步伐倏地加快,以至于险些从台阶下滚下去。

  巫炤一离开,君故眉眼处的冷冽顿时被柔和取代了,在她怀中微微动了动。

  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后,君故狭长的丹凤眼舒适地眯成了一条缝,每根长睫都透露着惬意。

  “师傅,今日又不识字了吗?”

  兮故听着他乖巧至极的语气,停下手中的动作柔声反问道,“怎这般惦记着识字?”

  君故转头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开口,“那首《无题》的字我还没有识全,我想要师傅教我。”

  若不是巫炤进来打扰,他的早就开始识下一首诗的字了。

  听了他的话,兮故顿时觉得她热血沸腾了起来。

  “识字!”

  徒弟如此好学,做师傅的怎么能懈怠呢?自是不能!

  兮故飞速地拿起案上的书籍,开始教剩下的字。

  识完《无题》所有的字后,君故自她怀中坐起,转身盯着她的暗红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师傅,我不喜欢这首诗。”

  兮故一愣,旋即开始认真的看起这首诗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她光顾着教他识字了,倒没注意到这是一首字里行间都带着遗憾与感慨的爱情诗。

  只不过这样的诗在她心里掀不起任何的波澜,亦或说任何的诗在她心里都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兮故抬手在他眉心轻轻地弹了一下,笑道,“你小小年纪就学会感慨了不成?”

  他还未开口,又听她道,“这首诗是凡人写的,什么迟,什么早,对于你我而言毫无意义。”

  君故忽的笑了,狭长地凤目定定地看着她,语气虔诚而笃定。

  “师傅,你说的没错,迟早对你我而言毫无意义,我们之间不存在年岁的鸿沟,无论适合时机,我们出现在彼此生命的时机就是最好的时机。”

  闻言,兮故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书籍,“还识不识字?”

  君故乖巧地点了点头,笑眼看她,语气活泼地说了一声,“学!”

  语毕,转身躺回她怀里,径自寻了个舒适地姿势等待她的教学。

  兮故自背后搂着他,伸手将书往后翻了一页。

  正要开口教他识第一个字,诗的内容却让她冷不丁地一噎。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宿尧找的这书都放都是些什么诗!

  纵使君故长势奇快,如今也还是个孩子,她叫他去找些让孩子识字的书,他找的都是什么。

  似是意识到什么,兮故快速地将手上的书往后翻了后,又拿起案上的其他书翻了翻。

  除去一本露骨至极的话本,其余每一本书都是诗集,都是除去前边几首不是爱情诗的爱情诗集。

  好一个宿尧!

  兮故暗自给宿尧记了一笔,缓缓放下手中的书籍。

  “君故啊,今日便不识字了,凡事都讲究劳逸结合,师傅带你去找宿尧玩如何?”

  “好!”

  君故乖巧地点了点头,坐起身子转身看向她,一本正经地开口,“师傅说什么都好!”

  兮故宠溺地笑了笑,站起身子捏了捏他精致的脸蛋,伸手笑着对他道,“走!”

  君故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快速地将手放入她的掌心,跟着她说道,“走!”

  一高一矮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噙着笑意牵手走了出去。

  正在炼制丹药的宿尧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抬眸对走进来的巫炤道,“怎的就回来了?可有告知君上?”

  巫炤瞪了他一眼,如实道,“说了说了。”

  “君上什么反应?”

  巫炤甩袍坐上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幽幽道,“反应?什么反应都没有!”

  宿尧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对他说道,“对了,忘了同你说,前几日君上叫我去寻些书籍,说是要教君故少君识字,我书房里都是些炼丹的书籍,我便将你房中的那沓诗集拿与君上了。”

  巫炤猛地起身,有些急切地大声问道,“我房中的那沓?你说的是哪沓?”

  宿尧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紧不慢道,“还能是哪沓,自是你床头案上的那沓,你屋中不久那一沓么。”

  那些可都是他为未来的恋爱秘籍啊!他日夜研读为得就是日后能寻个人来让他摆脱一个人过夜的孤寂那哪是能给君故少君识字用的!

  想到那一首比一首不堪入目的诗,巫炤不禁拍手扶额,随即又放下手走到他面前追问道,“你可有对君上说那书籍是谁的?”

  宿尧疑惑地摇了摇头,“君上没问,我就没说,怎么?”

  巫炤假笑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我先走了,先走了。”

  说着,逃似的往门外走去,期间还绊住门槛一个趔趄。

  宿尧望着抓住门框才堪堪稳住身子的屋子,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30. 第30章 改变 再入神女虚

  宿尧正盯着丹炉的火候, 耳畔忽的传来一声巨响,惊得他的身子猛地一抖险些一头栽进丹炉里。

  他直起身子摸了摸胸口,气还未顺, 就见君上与少君手牵着手, 笑意盈盈地站在门边看着他。

  宿尧心里瞬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走到兮故面前, 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君上。”

  抬首之际,君故的那一口白牙落入他眼底,宿尧旋即对他也微微行了一礼, 恭敬道,“见过少君。”

  兮故笑着看他, 抬手阻止他弯腰垂首的动作,语气温和,“宿尧大人不必多礼。”

  君故的视线落在触碰宿尧的手上,眸子暗了暗, 随即又恢复如常。

  宿尧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如何当得起君上的一声‘宿尧大人’。

  君上从未如此称呼过他, 今日君上主动前来他的府邸, 还突然如此称呼他, 实在令他难以心安。

  宿尧旋即弯了弯腰,双手作揖举过头顶, 惶恐道, “君上客气了, 属下实在当不起君上如此称呼, 君上唤属下宿尧即可。”

  语毕,又想到君故还站在君上身侧,连忙朝他的方向弯了弯腰, 郑重地补充道,“少君亦是。”

  君故望着身前人,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师傅如此,我便罢了。师傅说过,长幼有序,幼者需得尊长,按年岁算,宿尧大人也算是君故的长辈,君故岂能直呼其名,宿尧大人还是莫要说笑了,免得折煞了君故。”

  闻言,兮故不禁赞赏地朝他看过去,内心骄傲顿生。

  她教得真好。

  君故撞上她的目光,对着她乖巧地笑了笑。

  恭敬地站在两人面前的宿尧欲哭无泪。

  说是如此说,少君你倒是践行呀,你在君上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完全就是两幅面孔,当着君上的面在你面前混了个有名无实的长辈身份,背后指不定你会如何整我呢,少君你的长辈,你给我当我也不敢当啊。

  心里虽是如此做想,可他哪敢说出来,对君故的话,他只能回以微微一笑,顿了顿才朝着兮故的方向轻声问道,“不知君上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兮故淡淡地‘哦’了一声,眼中的笑意只增不减。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找的那些书籍很精彩,本君有奖赏予你。”

  精彩?

  宿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嘴角挂起一抹淡笑。

  “君上客气了,此等小事,哪里还需君上奖赏什么,君上无需如此客气。”

  巫炤整日将那些诗集捧在手中翻看,他无什兴趣便从未看过,倒想不到是连君上都夸赞的东西。

  只不过书是巫炤的,如若君上一定要奖赏,他不过是借花献佛,受奖赏的人当是巫炤才对。

  宿尧正要开口解释,刚张口便听她道,“宿尧大人,无需多言,跟本君走就是了。”

  语毕,兮故牵着君故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宿尧连忙熄了丹炉里的火疑惑而忐忑地跟了上去,一边小跑,一边唤她。

  听到背后传来的呼唤,兮故勾唇一笑,放缓了脚步。

  宿尧追上她,张口就准备向她言明是宿尧的功劳,却不想眼前忽的闪过一道黑气,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识。

  君故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宿尧,抬头看向兮故,佯装不解地道,“师傅,你将他弄晕了,他还如何同我们玩儿?”

  兮故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眯着眼笑道,“要去的地方师傅熟得很,给宿尧找个地方让他自己玩,师傅专心带你玩好不好?”

  君故顿时眉开眼笑,狭长的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依旧没能遮住他眸中的星光。

  他轻轻地晃了晃兮故的手,朗声道,“好!师傅专心带我一个人玩儿。”

  兮故宠溺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对着宿尧躺着的地方一扫,宿尧的身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躺过的地方只余零星几片落叶。

  “去那个地方之前,师傅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瞧瞧。”

  君故依旧十分乖巧,眼角带笑,“师傅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兮故笑了笑,没有说话,长袖一挥,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君故不知道师傅将他到了什么地方,他面前一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身侧的她也看不见,他只能通过肢体的触碰感受到她的存在。

  前路黑暗,他们像迷失在深渊里的人,手拉着手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有光,也没有方向。

  君故有些疑惑的开口,“师傅,这里是哪啊?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吗?”

  兮故低声笑了笑,不打反问,“小君,怕吗?”

  君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到在黑暗中她看不见,无比坚定地答道,“不怕!”

  有师傅在身边,他什么都不怕,他对她的信任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即使是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只要有她在,他便不是一叶迷茫的孤舟。

  他稚气未脱又带着些许老成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无比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兮故心中一片柔软,握着他的手不由紧了紧,片刻后缓慢而郑重地道,“师傅要带你去的地方怎么会是这样的地方呢?即是要带你去的地方,自是师傅心中认为的最好的地方。”

  语毕,她隔着黑暗垂眸望向君故,神情无比柔和。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明明没有心了,却能被他带动情绪。

  君故回握住她手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不紧不慢地随着她漫行。

  正要说话,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君故狭长的凤眸下意识的眯了眯。

  再睁开眼时,他周身的环境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了,唯一不变的是师傅仍旧牵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

  君故抬头看向她,轻声问道,“师傅,我们到了吗?”

  不同于方才无尽黑暗的空间,这是一个祥和无比的光亮世界,青山绿水,云雾缭绕,他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的花草树木的清香,也能清楚地听到山间飞鸟走兽的低语。

  兮故垂眸望去,他澄澈无邪的眸子落入她眼中,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天上飘荡的云朵和…双目赤红的自己。

  兮故缓缓收回视线,牵着他的手走上巍峨的青石台阶。

  君故任由她牵着,跟着她一步一个台阶,片刻后耳畔忽的响起她分外平静的声音。

  “小故,这里就是师傅要带你来的地方。”

  君故随着她又踏上一个台阶后,开口问道,“这里是哪里啊?”

  兮故脚步未停,声音清冷。

  “神女虚。”

  君故打量似的看了看周围,凤眸微挑,“神女虚?”

  “那不就是神仙住的地方。”

  兮故忽的停住脚步,面色淡淡地看着上方青石台阶的尽头,语气亦是毫无波澜。

  “是啊,神仙住的地方。”

  说罢,拉着他继续往上走。

  君故跟着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低声呢喃,“神仙住的地方啊…”

  说着,他顿了顿。

  要再开口时却被一道咋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眸子瞬间暗了暗,冷着脸闻声望去。

  只见青石台阶的尽头,一个青衣女子犹如一支离弦的飞箭极速朝他们奔来。

  君故猛地挣开兮故的手,飞快地往上走了一个台阶。

  兮故望着挡在她身前的身子不由得暗自失笑。

  她解释道,“那是你明悦姐姐。”

  君故没有回头,望着靠他们越来越近的青影,面色一拧,眉峰也微微蹙起,有些别扭的开口,“她跟我一样,也是你的徒弟吗?”

  兮故听着他语气中难掩的失落,直接了当地解释道,“不是,我把她当妹妹一般看待,你年纪比她小,唤她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君故的面色顿时好了不少,张口问出了他想问已久的问题。

  “师傅,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徒弟?”

  兮故轻轻地点了点头,“是。”

  君故垂下眼眸,心里有些紧张,“我会一直是你唯一的徒弟吗?”

  兮故毫不犹豫地开口,“我不会再有别的徒弟。”

  君故猛地抬头向后望去,狭长的凤眸灿若星辰,“我此生此世也只有师傅一个师傅。”

  兮故但笑不语。

  怕她不信,君故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身后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神女大人!”

  兮故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与君故并立,望着她弯了弯眼角,“明悦,我已不是神女了。”

  明悦一噎,暗自懊恼自己说错话了。

  芮华她们叮嘱了她这么多次,她还是说错了。

  明悦泪眼朦胧,定定地望着她,改口唤道,“君上。”

  兮故心里毫无波澜,还是伸手擦了擦她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柔声开口,“哭什么,一个称呼而已,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不好?”

  君故抬头望着越过他头顶的手,凤眸里闪婚一丝戾气。

  他从袖口里扯出一块帕子向明悦递去,乖巧无害地望着她笑了笑。

  “妹妹,别哭了。”

  明悦一愣,垂眸望去,这发现兮故身旁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她僵硬地结果他递来的手帕,片刻猛地抬头,愣愣地看向兮故。

  “君上…这…这孩子……”

  兮故偏头看了君故一眼,对上明悦疑惑的眼神,笑着介绍道,“君故,我的徒弟。”

  明悦忽的发出一声尖叫,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不可思议道,“神…君上…你竟然收徒弟了!!!!”

  这么多年来,多少仙神想拜入神女大人门下,都是无果而返,别说神女虚外的仙神了,他们神女虚内想拜入神女大人门下的仙神也数不胜数,无奈神女大人一直都没有收徒的意愿。

  神女大人如今竟然收徒弟了!!!这让她如何能不震惊!

  明悦期待地盯着兮故,高声道,“君上,你还要徒弟吗???我也想做你的徒弟!!!!!”

  君故压下眼底的暗光,天真无邪地望着她,抢在兮故之前开口,“妹妹,师傅说她只收一个徒弟哦~”

  明悦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妹…妹妹?”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迷茫地看向兮故,“君上…我看起来这般小吗?”

  竟然看起来小到让一个矮她一大截的小孩子叫妹妹?

  兮故垂眸看了一眼身侧执着于叫人“妹妹”的君故,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小君一惯都是这么夸长得好看的女子的,你莫要介意。”

  明悦猛地摇头,对着她一阵傻笑,有些结巴地说道,“不…不…不介意…”

  夸的方式是特别了点,但也是夸不是。

  “君上!”

  背后忽的传来一阵呼唤,兮故闻言转身,只见芮华一群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台阶上,个个泪眼朦胧。

  她心底毫无波澜,只在脸上挤出一抹浅笑,“一个个的做什么这幅模样?”

  芮华压下心底的激动,快步上前,走到半途又停了下来,“君上…”

  兮故望着她笑了笑,平静地对着底下包括她在内的众人说道,“世间再无神女兮故,当初带走神女虚和你们,有我的私心在内,如今你们去留随意,不必再为我守着这有名无实的神女虚了。”

  她话音一落,在场的人瞬间齐刷刷地跪下来,坚定地高呼,“不论君上为神为魔,我等皆誓死拥护君上,若违此誓言,灰飞湮灭,世间不见。”

  语毕,芮华率先出声,“君上,我等心意早决,还望君上成全。”

  兮故静静地望着他们,沉思了半晌后轻声开口,“你们先起来吧,你们做何选择我都没有意见,只希望你们不要为神女虚而活,也不要为我而活。而是为你们自己而活。”

  语毕,兮故长袖一扫,他们每个人面前顿时出现一块块浮在空中的黑色镶金令牌。

  只听她道,“神女虚是你们的栖息地,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魔界的大门亦永远为你们敞开,不论我为神为魔,只要你们愿意,我就是你们的靠山,其实我们一生最重要的事是找到自己,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芮华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见兮故带着那小少年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过了半晌,她失神地喃喃道,“君上…除了你身边…我们哪也不去…”

  君上,在你身边,我们一直做的就是自己啊…

31. 第31章 奖赏 “宿尧大人,师傅说……

  君故乖巧地被她牵着, 漫步在来时的暗黑之境,疑惑不解地开口。

  “师傅明明是想要进去的,怎么忽的就走了。”

  兮故望着面前的无尽黑暗轻轻地眨了眨眼, 平静地开口答他。

  “日后师傅再带你进去, 今日这样就很好了。”

  君故顿了顿, 轻声开口,“那师傅...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他话音刚落,他们面前倏地凭空出现一个耀眼的白色光圈。

  兮故眯了眯眼,低头向他看去, 笑道,“去人界, 顺便...给宿尧寻个好去处。”

  说着,牵着他的手走入了略微刺眼的白色光圈。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们就站在了一处幽静的山林之中。

  兮故拂袖一扫,宿尧就出现在了地上。

  他迅速地支起身子, 急忙开口, “君上...”

  才说着, 他话还没说完, 忽的就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发不出声来了。

  宿尧茫然地看向兮故。

  见她噙着无害的笑意看着, 下一瞬只听她道,“宿尧大人, 本君带你去领你的奖赏了。”

  语毕, 兮故伸手对着宿尧轻轻一点, 身形高大的宿尧顷刻间便化为了一个八岁大小的人界孩童。

  他看了看自己的小手, 片刻后试图运功,却发现功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反复尝试了几次后他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他如今与人界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若强行说有的话,便是他不能说话。

  宿尧欲哭无泪。

  君上哪是要奖赏他,分明是变着法子整他。

  他忽的想到巫炤先前的反应,看来君上不喜欢那些书,一切的根源就是那沓书。

  好一个巫炤!

  枉他这么多年都对他掏心掏肺!

  明知有问题还不告诉他!

  兮故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矮小的宿尧,伸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摸了摸,面上扯出了一抹浅淡柔和的笑意,“宿尧大人,你变小了可真可爱,同嘻嘻一样可爱。”

  听了他的话又不能反驳,宿尧简直要憋出内伤了。

  嘻嘻是谁,那是君上为他寻来玩乐的小奶猫,能跟他比吗!

  君故将他面上的细微变化尽数收入眼底,眸中狡黠更甚,更加卖力地揉起他的头来。

  不用想,宿尧也知道自己的发丝乱成什么样了,因为他额前的头发已经不受控制地垂下来了。

  他想伸手去抚开他的手,在心底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只得任由君故将他的头揉得一团糟乱。

  平日里他就不敢轻易招惹这个小魔王,更别说如今这样的小身板了。

  也不知君上要如何整他,他真是天大的冤枉。

  愁眉苦脸之际,他忽的听她道,“小君,将他抱起来。”

  兮故口中的这个‘他’,宿尧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说的是他了,可他不需要抱啊!君上!不要让小祖宗抱他啊!

  虽然他变小了,可小祖宗也没比他高多少啊,他如今的这幅身子跑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啊!君上!

  宿尧心中已经焦急得乱了阵脚,求救般地看向兮故,张了张嘴才想起自己如今说不了话,四肢如孩童般无措地摆动着,还在她面前来回走了几步。

  兮故看着他急得扭曲的小脸,笑着对着君故使了个眼色。

  君故收到示意,微微垂眸,不动声色地丢给宿尧一个嫌弃的眼神,紧接着对他张开了双手。

  被君故扛在肩上的时候,宿尧觉得自己自尽的心都有。

  心如死灰。

  想着,他的四肢无力地垂了下去,垂下去之后又因为缺乏安全感努力地往上缩了缩。

  见他有滑落之势,君故定住脚步将他的身子往上掂了掂,空闲的那只手中幻出一块偌大的铜镜,对着他的屁股拍了下去,严肃道,“小孩子要听话,要像我一样乖知道吗?不要再动了。”

  宿尧瞬间愣住了。

  许是小孩子的身体没那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眯了眯眼,眼泪刷得一下就落下来了。

  他不清白了!

  君故灵敏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语重心长地说道,“宿尧大人,你虽是君故的长辈,但如今你也是小孩子,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乖一点,活泼一点,知道吗?我刚刚打你并不是欺负你,而是为了你好,你总是乱动,摔下来可怎么办?”

  宿尧艰难地抬起头望了望天,深吸了一口气。

  哪里有刀,他要和这个小祖宗同归于尽。

  兮故望着他的表情,嘴角地笑意逐渐放大。

  “宿尧大人不必担忧,本君说是奖赏便是奖赏。”

  闻言,宿尧可怜兮兮地望向她。

  仿佛在说,君上,你饶了我吧。

  兮故噙着笑意轻轻地睨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就快到了,宿尧大人,这学识渊博的夫子可是本君为你精心挑选的,本君走后,你可要乖乖地地跟着夫子,认真的学习。”

  语毕,沉思了片刻又认真的补充道,“宿尧大人,你虽是我魔界重臣,但也不可藐视这人界的学识,本君送你来提升自我,你切不可懈怠。”

  她话音一落,君故便认真地点了点,附和道,“宿尧大人,师傅说的对,你切不可懈怠。”

  宿尧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心想,你们说的都对,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认命了。

  兮故自始至终都淡淡地笑着,没过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一个坐落于深幽处的学堂。

  宿尧见到兮故口中说的那个学识渊博的夫子的时候,只觉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君故颠出来了,毕竟君故走两步就将他的身子往上掂一掂。

  就在他缓神之际,余光忽的瞥见那白须夫子定定地望着他,片刻后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移到君故身上时有目录赞赏。

  宿尧:???

  兮故对着白须夫子点了点头,开口道,“岑夫子,这就是之前我同你说过的顽劣外甥,日后他便有劳夫子了,家中长辈都不求他日后能才高八斗,但愿他能做个知书懂礼之人,夫子仅管严加管教。”

  岑夫子看了看他身侧一脸茫然的宿尧,抚了一把胡须,郑重的点了点头。

  “兮姑娘与我乃是旧交了,你的外甥便是我岑远道的外甥,老朽定不负所托。”

  听完他的话,宿尧内心惊讶不已,连带着君上所说的严加管教之言都忘了。

  这老者与君上是旧交?君上这么大岁数的人在人界也有旧交?就他在魔界待的时间都够这老者轮回不知几次了。

  想到这里,宿尧猛地反应过来,莫非这老者并非凡人?

32. 第32章 人界 将快乐种满这座城如……

  兮故在巍峨的城门前停下脚步抬头上望, 君故随之停下看她。

  师傅明明面无表情,就连眼中也不见丝毫的波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浓烈的悲伤, 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伤。

  君故顿了一瞬, 仅仅是一瞬,他便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的袖子伸出手去。

  师傅心情不好,他便不能让她处在安静的状态下。

  他想让她的世界热闹明媚,他要让她的世界热闹明媚。

  君故扯了扯她的袖子, 指着一处道,“师傅, 城门口那人手上拄着的那物什上插的一串一串的红果是什么?那个小娃娃竟会为它哭啼。”

  兮故偏头望向他,好笑道,“你怎知他为何哭啼?”

  “我都听见了。”

  “那你还不知道那红果是什么?”

  方才那娃娃指着那红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娘亲,我想要吃冰糖葫芦。’

  君故一噎。

  什么都逃不过他师傅雪亮的眼睛和灵敏的耳朵。

  既如此, 他索性望着她的眼睛直接了当地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师傅, 你不要想不高兴的事了, 如果这里是个让师傅不高兴的地方, 我们就不要去了。”

  语毕, 君故缓缓垂下眼眸,掩下眼底的戾气。

  让师傅不高兴的地方, 根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兮故一愣。

  对除他以外的一切, 她应当是没有情绪的, 缘何他会觉得她不高兴了。

  事实上, 她真的没有不高兴,再没有哪一次站在这里像如今的平静。

  兰舟城。

  她与宋行修一切记忆的承载地,亦是故事的起点和终点。

  是的, 终点。

  他们的故事早在这座城里终结了,后来的执着都是虚妄。

  如今这里对她而言已经只是一座在她内心再掀不起波澜的城池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平静地踏入这里。

  她相信在那段没有她的漫长光阴里,宋行修没有片刻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

  他只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与她相见,没有办法给她传递任何一个消息,只能被死死束在某处。

  他挣扎,难过,思念,没有一刻忘记。

  这些重要吗?或许曾经很重要。

  从前被他爱着的时候,她很自私,后来果决舍弃的时候,她很自私,如今,她也很自私。

  然而可笑的是,她最不自私的时候,却是对待另一个人。

  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从她舍弃自己心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既舍弃了,过往不纠,过往不究。

  对与错,痴与妄,都不重要了,从今以后都自私地活着又如何,畅快便好。

  过往消散,新途伊始。

  这座城亦是很好的开始。

  君故还在等着她的回应,兮故笑了笑,“既然小君觉得这座城让我不快,便随我一起将快乐种满这座城如何?”

  语毕,也不等他回答就拉起他的手径直朝城门口卖冰糖葫芦的商贩走去。

  她笑着道,“走,师傅带你去吃糖葫芦。”

  君故眼底的戾气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狭长的凤眸里恢复了天真之色。

  “师傅,我要两串。”

  你一串,我一串。

  “好。”

  兮故停在商贩拄着的冰糖葫芦前,十分豪气地张口道,“来四串冰糖葫芦。”

  君故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问道,“师傅,为什么是四串?”

  “你不是要两串”

  “师傅也要两串?”

  君故知道这样的对话很傻,可他还是问了出来。

  这跟他料想的场景不一样。

  这时,商贩将取下来的冰糖葫芦递了过来。

  兮故一手接过,一手将手上准备好的银钱递了过去。

  她拿出两串递给君故,又弯腰将一串递到耐着商贩脚边不肯离去的女娃娃面前,平静开口,“给你。”

  原本哭闹不止的女娃娃接过她手上的冰糖葫芦,伸手擦了擦哭出来脸上的眼泪,抬头对着她荡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旁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也连声道谢。

  谢完,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在胳膊上挽着的破篮筐中摸了半晌后,摸出一块帕子递了过来。

  帕子的料子虽然不好,但从帕子上所绣的图案上却不难看出绣者的绣工很不错。

  兮故拿着帕子,正要开口道谢,忽的听那妇人有些忐忑地解释道,“姑娘,这帕子是小女为我绣的,虽不值钱,却是新的,姑娘放心,看姑娘这模样打扮,非富即贵,这帕子于姑娘也没什么用处,可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的谢礼。”

  说着,妇人忽的看了看她身侧的君故又抬眸望向她,憨厚地笑了笑,开口道,“这位想必是姑娘的幼弟吧,若不嫌弃,待他吃完糖葫芦,这帕子给他擦擦手也是勉强够的,也省得坏了姑娘的帕子。”

  她还什么都没说,就听她在这么短的时间说了一大串话。

  兮故温和地笑了笑,开口道,“怎会不值钱呢?为人父母者,谁不将儿女所制的一切视若珍宝,糖葫芦的价值于我如同草芥,这帕子于你却是重若千金的,相比之下,我赠的才是真正不值钱的。”

  那妇人闻言又是连连道谢,过了片刻才拉着那吃得正欢的女娃娃离开。

  君故望了望那妇人的背影,视线扫过手上未动的两串冰糖葫芦落在兮故身上,模样天真,“师傅,这便是客气吗?”

  兮故望着手里的帕子笑了笑,“这不是客气,是礼尚往来。”

  她话音一落,就见他将手上的一串糖葫芦递了过来。

  “师傅,给!”

  兮故疑惑地看着他,又听他补充道,“凡人尚知礼尚往来,我更不可不知,师傅给我买了冰糖葫芦,我也要给师傅回礼。”

  望着他认真的神情和闪烁着天真的眸子,兮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他道,“回礼?你倒是挺会借花献佛的昂...”

  君故轻轻地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道,“这串冰糖葫芦本来就是要给师傅的,不是回礼。”

  “那我的回礼呢?”

  “师傅等着就好。”

  知道他现在拿不出什么,兮故也没有逗弄他的意思。

  因她给出了一根糖葫芦,他们都站这里半天了,还未进城。

  兮故对上他的诚恳的眸子,眉眼带笑,略微拔声道,“我等着。”

  “我们进城吧。”

  “去种快乐吗?”

  “对。”

33. 第33章 荒冥 师傅的东西,这个人……

  一入兰舟城, 百岁才得归。

  君故跟着兮故在这因桃花而声名远播的兰舟城渡过了属于他们的一个极为特殊的百年。

  少年,青年,壮年, 老年, 任由四季轮回将青丝染成白发。

  在兰舟城, 他们抛却自己的身份,以师徒之名像凡人一样度过了平凡闲淡且会老去的岁月。

  离开兰舟城之后,他们径直启程去接宿尧。

  兮故在宿尧身上施了法,让他同她与君故一样, 像一样凡人一样,成长, 然后老去。

  他们在不同的地方感受人界岁月的寝室。

  不论是魔界是神界,都没有人界的时间流逝真切。

  兮故抬眼看了看。

  学堂许是经过了修缮,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模样看起来却比她送宿尧来的时候更新了。

  她知道, 不出意外, 岑夫子应是早就换了居所了。

  不少凡人追求长生不老, 就连凡界的帝王也有不少是如此。

  在凡界, 一个‘人’活得稍长些, 那叫长寿,若是一个‘人’活得太长了, 那就不正常了, 不正常就会招惹祸端, 这也是岑夫子频繁换名字居所的原因, 不过他的身份永远是教书的夫子。

  兮故牵着君故的手不急不缓地踏上台阶,视线落在阶上沉睡的阳光身上时,一些细碎的往事忽的涌入她的脑海。

  数年前, 她曾打趣岑远道,说他若肯入仕为官,现已不知是几朝宰相了。

  当时他只是捋着白须淡笑。

  她知道他为何而笑,他很早就同她说起过。

  他其实不是喜欢教书,只是他的心上人喜欢他教书时的姿态。

  哪怕那个人现在不知所踪,他也一直维持着她喜欢的姿态,直到她再次出现。

  与她当年对宋行修的执着不同,岑远道的所作所为是一种执着却不积极的等待。

  心上人不知归处,这是他们相交的一个重要原因。

  只是同是对待心上人,他是等,等那个人主动出现,而她是寻,生怕因为自己的不主动而错过的寻。

  她也曾与他说过她的想法,可岑远道是一个内心只信奉自己那一套的妖。

  在他看来,是他生命里的人,不管是隔着时间还是隔着空间,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他生命里的,而那人再次主动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个时间便会是最好的时间,如果他主动去做些什么,只会坏了他们天定的缘分与命数,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维持她最喜欢的姿态静静地等待她的到来。

  那时她觉得岑远道是固执地想要印证他口中他们是天定的缘分这一点,现在看来他是对的。

  他还有等的机会,她却已经再也没有心上人了。

  想着,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拉着君故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不知宿尧是如何度过这看似短暂实则漫长的岁月的。

  想着,就见一个白须老者步路蹒跚地从屋中走了出来,在他身侧还围着几个从屋中孩子。

  兮故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宿尧。

  他蓄着与岑远道如出一辙胡子,应是成了一名教书育人的夫子,整体看起来颇有一种继承衣钵的感觉。

  兮故牵着君故与他遥遥相望,发现他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收回施在宿尧身上的术法带着他回到魔界之后,兮故更加确信了自己在人界见他时产生的想法,却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时间过问。

  魔界在她离开的百年里,出了不少打着为先魔君报仇的名义私下策划着反她的魔臣。

  她不在魔界时,他们苦心谋划了那么久都没被巫炤发现,她刚返魔界,他们的阴谋便被他撞破了。

  对于此事,兮故不知该说是天意,还是该说巫炤太过聪明。

  只不过他不明说,她便当是天意。

  兮故站在座椅前,视线扫过巫炤落在殿下被囚魔链束住的龙渊一干人等身上,眸中毫无波澜。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威严无比,本君只要心悦诚服的人,至于在本君面前假意低头的...本君还看不上。”

  说着,她忽的止声笑了笑,视线却变得凌厉无比。

  “既然你们对前任魔君如此的忠诚,本君便让你们去陪他如何?”

  闻言,龙渊一干人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焦急和恐惧猛地爬上心头。

  在这一刻,他们忽然觉得什么身份地位都不重要了,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活下去。

  然而还不等他们开口,就见兮故抬手指向他们,一道带电的红光自她指尖释出,朝着他们的方向急奔而来。

  龙渊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声就与周围的其他魔臣一起化为了齑粉。

  殿中的手执兵器的魔将深吸了一口冷气,心跳得极快,就连站在旁侧的巫炤呆在原地,片刻后才愣愣地看向兮故。

  他猛地咽了咽口水。

  君上这功力也太强大了...

  先魔君的功力也很不凡,但是还没有到像她一般能如此轻而易举解决一干功力并不低的魔臣的地步。

  不过这些魔臣也是该死。

  什么忠于先魔君,先魔君在世之时他们便是不安分子,如今还妄想夺君上的魔君之位,简直是痴心妄想、可笑至极。

  巫炤忽的想,若是他们知道君上曾经的身份或许再大的不服都不敢有什么小动作了。

  哎,无知不仅使人丧命,也使魔魂灭。

  兮故看了看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声音不急不缓,一派平静地开口,“你们都下去吧。”

  她话音一落,巫炤便领着殿中的其他人往外退去。

  这时君故从殿外走进来,巫炤领着一群人恭敬地朝他行礼。

  君故淡淡地睨了他们一眼,随即目不斜视地走入殿内。

  兮故见他来了,嘴角荡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君故噙着笑意走到她跟前,乖巧地说道,“师傅,师傅留下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兮故抬眸望他,眼底满是宠溺,伸手打算去揉他的头时才反应过来,他如今的个头已经比她高了。

  在人界的那些年,他一直都在猛长,因她在他们身上施了术法才没看出来,他们如同凡人一般生长老区的岁月里,那个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入兰舟城的小少年不知从何时起就比她要高了。

  她正要将手背向身后,君故忽的在她面前弯下腰来,幅度极大。

  只听他道,“师傅什么时候想揉都可以,从前师傅伸手就可以揉到我的头,今后也是一样的。”

  兮故瞬间乐了,伸手在他头上一顿乱揉。

  这个徒弟没白养!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君故狭长的凤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模样享受至极,眼里除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还有像狐狸般的狡黠。

  看了看被她揉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兮故满意地收回手。

  君故缓缓直起身子,面上笑意不减。

  忽的听她道,“近日,我有件事要去办,接下来便不给你留任务了,你若觉得闷了,可以去各界走一走,但有一点,不可受伤。”

  君故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笑意如旧。

  他置于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乖巧地开口道,“师傅便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兮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抬手摊开手掌,弑魂剑倏地出现在她手中。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带着它。”

  弑魂剑认主,认她,也神奇地认君故,这在她看来很好。

  纵使他生来功力非凡,但她不在的时候能让弑魂剑保护他,她也放心些。

  君故没有伸手去接剑,定定地望着她,坚定地开口,“师傅,我不要。”

  她这般做,给他一种她要很久很久才回来的感觉。

  他希望她尽早回到他身边,如果不可以,他也要叫她一直挂心于他。

  很挂心很挂心。

  兮故将剑往他跟前递了递,装出一副很凶的模样。

  “拿着!”

  君故张了张口,正要拒绝,忽的想到什么,乖巧地接下了她手中的剑。

  兮故旋即恢复宠溺的眼神,眉眼满是柔和。

  “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如何都可以,就是不能让自己受伤,知道吗?”

  君故睁着一双天真无害地凤眸定定地看着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师傅,你便放心去吧。”

  兮故点了点头,没有多做停留,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君故望着她站过的地方,沉思了片刻,随即闪身消失。

  鬼界荒冥地狱。

  君故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被恶鬼纠缠的清衍,眼中的戾气逐渐浓郁。

  师傅的过去,能了解的他已悉数了解。

  天帝的惩罚是天帝的惩罚,打入荒冥地狱被恶鬼折磨还远远不由不够,在他看来,清衍,该死!

  既然他伤过师傅,死在弑魂剑下也算是死得其所,反正天帝也想他死不是。

  君故下场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狠厉,伸手幻出弑魂剑,提着剑缓缓靠近清衍。

  清衍也看到了君故,不过他最先看到的还是他手中的弑魂剑。

  那是兮故的弑魂剑!

  之前魔剑能被受控的岚烟所用他还能理解,可是弑魂剑不一样。

  众所周知,弑魂剑是认主的,且只认兮故一人,绝不可能认二主,更不可能易主。

  清衍猛地挣脱周身的恶鬼向前跑了几步后定定地望着提着弑魂剑靠近的陌生男子。

  弑魂剑只会出现在兮故手中,所以会不会,这个陌生模样的男子就是她幻化的。

  只是兮故喜穿红衣,向他靠近的这个陌生男子却是一袭白袍,沉思了片刻,转念一想,那日她也是穿着白衣的,许是她换了喜好。

  清衍心中一喜,连自己的身子再次被恶鬼束缚了也没发觉。

  她来找他了是不是?她原谅他了是不是?

  他正要开口,不想原本缓缓靠近他的人忽的加速,提剑向他刺来。

  原本束缚着他身子的恶鬼受弑魂剑那霸道的剑气所影响,十分凄厉地叫了一声便化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没了束缚,清衍趁机偏向旁侧,只是来人的速度太快,他又失了从前的灵敏,弑魂剑从他的手臂刺过,他的手臂顿时皮开肉绽。

  君故剑锋一转向他横扫而去,却有意避开他的要害。

  清衍被封印了神力,又在这荒冥地狱被恶鬼折磨已久,早已没了什么反抗的能力。

  弑魂剑不知疲倦般地在他身上穿梭,他身上很快就被种下了一朵朵密集绽放的血花。

  他单膝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眉目间都透露着狠厉的男子,沉声开口,“你究竟是谁?”

  眼前的男子下手狠厉,却次次巧妙地避开他的要害,像是要将它凌迟一般,而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即便疼痛入骨也只能咬牙吞下疼痛的闷哼,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子。

  君故看着剑锋缓缓低落的鲜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邪魅至极的笑,心中对他的隐忍却有些不满。

  他抬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子幽暗深邃,“我是谁?”

  说着,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是取你命的祖宗。”

  语毕,毫不犹豫地提剑向他刺去,这回不同之前避开要害的千刀万剐,弑魂剑脱手直击他的胸口。

  剑锋在眸中逐渐放大,清衍认命地闭上双眼。

  他想这样的结局也很好,他做的错事太多了,如今不过是因果报应。

  下一刻,剑身如同预期一般自他的身体穿过。

  就在清衍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的时候,他胸口的空洞飞速闭合。

  见他依旧安然,君故眼底闪过一瞬的惊异,随即眸子变得愈发幽暗,再次提剑刺向他。

  弑魂剑径直地朝清衍的心口而去。

  君故的凤眸微微眯了眯。

  即便是清衍依旧拥有尊神的神躯,也无法在被弑魂剑穿心的情况下活着。

  弑魂剑可不是一般的剑,师傅说过,即便是天帝,也难以抵抗弑魂剑的杀伤之力。

  眼看着剑锋就要没入清衍的胸口,不想在他心口处突然绽开一朵血色的桃花,弑魂剑的剑锋生生被那桃花的花心抵挡在外。

  清衍低头看着胸口盛开的血色桃花,几乎是在顷刻间,他的心猛地下沉。

  这是他体内残存的属于兮故的神力,这个认知让清衍心中一喜,可紧接着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她的神力为何会拧成血色的桃花?

  这个问题清衍愈发困惑,他心里莫名地随之升起一股窒息之感。

  君故认不得清衍胸口的那股力量,只觉的这股抵挡弑魂剑的力量无比熟悉,却又说不上来这种熟悉来自何处。

  疑惑之际,耳畔忽的传来清衍低微若无的喃喃自语。

  “兮故的神力为何会聚成血色的桃花...”

  君故的眸子瞬间变得凌厉无比,飞快的收了弑魂剑,抬手就去吸取他心口处的力量。

  师傅的东西,这个人有什么资格拥有?!

  如果是曾经给出去的,那他就一一收回来!

  看破他的意图,清衍淡淡地笑了笑,为他的无知而笑,兮故的神力可不是谁都能触动的,同时也为自己而笑,即使兮故不在他身边,她也依旧以另一种方式护着她。

  他何其幸运,她真的很早很早就喜欢他了。

  然而下一刻,不可思议事情发生了,就连清衍,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他胸口处的血色桃花逐渐浅淡,面前的男子不仅能使用兮故的弑魂剑,还能将她留在他体内的神力引出他的体内。

  清衍不禁怒吼而出,“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牵引兮故的神力?

  君故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眼中满是嫌弃,掌心不停歇地吸取着他体内属于兮故的神力。

  师傅说过他非仙神非妖魔,更非鬼怪,大概是超脱于六界的存在,他心中替收回师傅神力的想法强烈无比,实际却没有把握成功做到,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轻而易举的牵引吸取神力。

  见他不言不语,清衍心中的怒火烧得愈发猛烈。

  盛怒之下,他脑中忽的出现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兮故出事了。

  此想法一处,一发不可收拾,他心中愈发肯定这一想法。

  若不是她出事了,弑魂剑怎么会出现在她人之手,他人又怎能轻而易举就牵引她的神力。

  清衍的双手猛地紧握成拳。

  被扶川封印神力是心甘情愿的,可他此时又无比痛恨自己是一个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废物。

  在这荒冥地狱,他什么也没有,兮故的神力是他唯一能随身携带的属于她的东西,刚刚发现却要被人夺走。

  清衍眼睁睁地看着开在心口处的桃花的颜色一点一点变浅,直至透明消失。

  最后一丝属于她的神力从他的身体被剥离的时候,清衍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也被掏空了。

  收回兮故的神力后,君故盯着自己的掌心沉默了片刻,随即抬眼看向怒意不在,眸中一片空洞的清衍。

  准备手解决他的那一瞬间,君故忽的改变了主意。

  背着师傅偷偷解决清衍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他这么乖,怎么能背着师擅自处决这个曾经伤她的人呢?

  师傅与他有过一段故事,那么经过师傅的同意再取他的命岂不是更有意思。

  想着,君故似笑非笑看向清衍。

  清衍目光逐渐聚焦对上他的视线,四目相对,他心中无惧,却忍不住有一瞬的晃神。

  就在那一瞬间,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兮故的影子,看到了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肆意张扬,也看到了她诸事在握的狡黠。

  将他的失神看在眼里,君故修长的凤眸微微上挑,嘴角的笑意亦愈发邪魅。

  就算如今不直接要了清衍的命,他也当收些‘暂时让他苟活’的利息了,不然岂不是白白来了荒冥地狱一趟。

  击垮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击垮他的身体,而是要碾碎他的尊严。

  君故嘴角地笑意猛地放大,轻轻摊手幻出弑魂剑。

  清衍回过神来,只见眼前的男子提着弑魂剑缓缓向他靠近。

  在这暗无天日换冥,他的白衣显得极为显眼夺目,若不看他那双狠厉邪魅的凤目,眼前人不像夺命修罗,倒更像是一个执剑拯救苍生的天神。

  清衍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垂下眼睫。

  只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男子下手,待他抬眸看他时,一双似笑非笑地眸子撞入他眼中。

  下一刻他就被他一掌击得重重地撞上了身后的焦黑枯木。

  随着枯木一起倒下的时候,清衍心中忽的升起一股极为强烈的不安之感。

  这种不安在那男子一手提着剑、一手抬起指向他的时候被无限放大。

  终于,这种不安在下一刻得到了印证,清衍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都,心猛地往无底深渊沉去。

  君故打量着全/身/赤/裸/、伤痕遍布的清衍,满意地笑了笑。

  一股强烈的羞辱之感顿时自四肢百骸渗透开来,清衍目眦欲裂,又无可奈何。

  这种无奈与屈辱将他侵蚀的彻底,如果可以,他只想在这一刻死去。

  君故施法将他赤/裸/的身子呈大字型固定在地上,执着弑魂剑缓缓向他靠近。

  清衍紧闭着双眼,不再去看他。

  此刻他只恨自己如今连自毁的能力都没有。

  他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君故走到他跟前,抬脚重重地踩上他的脸。

  清衍紧咬着咬着牙关,依旧不肯睁眼。

  君故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一阵碾压过后嫌恶地收回脚,像是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视线轻轻扫过清衍赤/裸/的身子,随即提剑在他身上脸上一连刺下了好些个‘邪’字。

  刀锋入骨刻,诸邪显现。

  君故漫不经意地抬了抬眼皮,收了弑魂剑,从袖中掏出兮故少时赠予他玩耍的聚魂铃。

  聚魂铃在他手上轻轻晃动,四面八方的恶鬼接连涌现。

  清衍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丝毫挣扎,那双眼睛依旧固执的紧闭着,好似他不睁眼就不必面对现实。

  看着逐渐靠近他们的恶鬼,君故头也不回飞升离开了荒冥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清衍缓缓睁开眸子,荒冥地狱翻飞的黄沙顿时涌入他眼内。

  不少恶鬼还在从伤口处往他的体内钻,清衍望着手臂上的‘邪’字,自嘲地笑了笑,面容逐渐扭曲。

  随着越来越多的恶鬼进入体内,他只觉自己体内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开始苏醒。

34. 第34章 赤嵘 师祖,我叫赤嵘。……

  君故回到魔域之后的好几日, 兮故都未归来,他从不知道日子可以漫长成这个样子,更不知道自己的想念会如此疯长。

  实在想念得紧的时候, 他就四处的闲逛, 仙界, 神界,人界,鬼界,妖界到处都留下了思念她的影子。

  他在幽冥河中的一株幽莲身上藏了自己的一缕魂魄, 只要师傅回到魔域了,他便能第一时间知晓, 哪怕他身在他处也是如此。

  可是直到他闲逛完各界回到魔域,兮故还是不见归来,她留下的诸多宝器也无法探寻她的踪迹。

  她这一去实在是久得过分了,君故愈发地按捺不住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魔域去找寻她的时候, 却见她御剑飞行破空而来。

  兮故收了剑走到君故面前, 宠溺地看着他, 柔声道, “小君, 我回来了。”

  君故压下心底的狂喜,侧了侧身子, 不再看他。

  兮故顺着他侧身的方向移去, 眼底笑意只增不减。

  “生气了?”

  君故抬了抬眼睫, 过了好半晌才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兮故将手往上抬了抬, 君故抬眸睨了她一眼,熟练地弯下腰将头放在她掌心之下,面上依旧是一副冰冰冷冷的表情。

  过了好半晌, 君故见兮故只揉头,不说话,别扭地低声道,“师傅...你去哪里了...”

  闻言,兮故轻声笑了笑,边将手上的剑递到他跟前,边说道,“我兮故的徒儿都长这般大了,怎么能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呢?”

  君故的脸色微微好了几分,却也不见大好。

  相比她在身边,他宁愿不要这剑。

  想虽是如此想,君故还是乖巧地接过她手上的剑,却忍不住嘟嚷道,“师傅身边有那么多不凡的剑,何必舍近求远?”

  兮故用力地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边收手边挑眉开口道,“那可不一样,那些凡品如何配得上你?”

  她兮故的徒儿拥有的东西,只能比她拥有的好,绝不能差了去。

  君故握剑的手紧了紧,心中的郁闷顿消,但是他不能那么快表现出来,他必须要让师傅知道离开他这么久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兮故看着两手珍视地将剑扣在胸前用一种可怜又委屈的眼神看着某处失神的君故,心软得一塌糊涂。 

  见他许久都不言语,她不由放低声音问道,“还不高兴?”

  闻言,君故眼睫微动,片刻后抬眸看向她,试探性地开口,语气乖巧至极。

  “师傅,你知道的,我很乖的,以后不论你去哪,能不能都带着我?”

  说完,怕她不答应,又急急补充道,“我保证不会添乱的...”

  兮故看着他诚恳的双目,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明明是最邪魅的表情,却长在最无辜的脸上的。

  兮故轻轻地摇头笑了笑。

  君故见此,失落之感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缓缓垂下眼帘,眸子也逐渐暗淡了下去,下一刻又倏地听到了她的声音。

  “以后都带着你。”

  君故猛地抬眼看她,眸子亮得惊人。

  “真的?”

  师傅对他向来是言出必行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

  兮故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加重语气开口道,“真的!”

  君故顿时喜形于色,嘴角迅速扬起。

  兮故望着他欢喜的模样会心一笑,视线扫过他紧紧扣在胸前的剑,提醒道,“此剑认主无需滴血,你握着它催动元神之力结契便可。”

  她可舍不得她的宝贝徒弟放血,一滴都不行!

  君故乖巧地点了点头,照她所言闭眼催动元神之力。

  兮故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此剑由妖神剑、魔剑以及她所有的神剑合炼而成,拥有三股截然不同的剑气,霸道比起弑魂剑有过之而无不及,结契的时候许会长上不少。

  君故再睁眼时,魔域已现了霞光。

  她走上前将早早准备好的帕子递给他,却不想他视而不见地弯腰将头凑到她跟前,意思不言而喻。

  兮故眼角的笑意骤然加深,捏着帕子轻轻地覆上他的额头,替他拭去额角密密的细汗。

  君故眼底的笑意几欲溢出。

  站起身子后,他扬了扬手上剑,笑着问道,“师傅,这剑叫可有名字?”

  兮故将帕子收入袖中,柔声道,“还没有,特意留给你取的,你想唤它什么就唤他什么。”

  君故凝视着手上的银剑,斩钉截铁道,“师傅,我想唤它君兮。”

  君兮,君兮,意思不言而喻,君故和兮故,他和她。

  兮故柔和地笑了笑,“好。”

  语毕执起他的手在剑身上刻下了‘君兮’二字。

  君故心满意足地收了剑,扯着兮故绕过魔君殿往幽冥河的方向而去。

  兮故任由他牵着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疑惑道,“这是要去何处?”

  君故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明亮的眸光流转,语气微带兴奋道,“师傅,我带你去见你的小徒孙。”

  兮故:

  她不过是去炼了一把剑,便连徒孙都有了?

  君故留给她一个神秘莫测的眼神,卖着关子道,“师傅,你待会就知道了。”

  兮故笑了笑,不再说话,任由他带着走。

  他带着她从幽冥河的一处进入一片无名的幽谷,又顺着幽谷错综复杂的小道来到一颗通身光亮的老树前。

  她倒不知道魔域还有这样的地方,兮故看了看眼前魔气浓郁的老树便将视线转到了君故身上。

  君故看着她不解的神情,眼尾上扬,一手牵着她,一手抬手对着老树一扫,笑着开口道,“师傅,你看。”

  兮故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只见老树枝叶剧烈的颤抖,紧接着树干出便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周身还环绕着细碎的光点。

  看来又是一个虚空界,就如她的灵虚一般。

  “师傅,跟我来。”说着,君故牵着她往里走。

  穿过光点环绕的黑洞,青山伴绿水,山尖撩云雾的宁静之地乍然出现在眼前,若是忽略此处浓郁的魔气,与仙境无什区别。

  君故脸上的得意不加遮掩,“师傅,这个地方可不比你上次带我去的神女虚差,想不到吧,魔界也有这样的地方。”

  他还是误打误撞才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魔域风光虽是不错,但哪里有这一方天地宁静安详。

  兮故正要开口,视线便被一道突兀地声音吸引了过去。

  一个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小娃娃迈着小短腿兴奋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嘴里还高声呼喊着,“思fu(师傅)!思fu!”

  “思fu(师傅)!泥宗鱼来了(你终于来了)!”

  兮故收回视线看向君故,只见他蹲下身子,朝小娃娃奔来的方向张开了双手。

  许是跑的太快,小娃娃跑到离君故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忽的一个趔趄向前,君故眼疾手快地向前将他捞入怀中抱起。

  他掂了掂身上的小娃娃,噙着笑意看向兮故,“师傅,看!你的徒孙!”

  虽然来之前君故同她说过是带她来见她徒孙的,可是看到面前活生生的小娃娃,兮故心里还是震惊了一把。

  她真的有小徒孙了!

  君故抱着小娃娃往兮故站的方向挪了挪,垂眸看着他道,“叫师祖!”

  小娃娃很听话地对着兮故大声叫道,“思族(师祖)!”

  兮故僵硬地应了一声后一言难尽地看着君故,幽幽道,“什么时候的事?”

  君故笑的邪魅,如实答道,“不久,就前两天。”

  若不是师傅迟迟未归,他便不会四处乱闯,也不会误打误撞来到这么个地方,更不会遇见这么个小东西。

  兮故望着他,抿唇不语,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既是你徒弟,之后如何便由你自己打算。”

  君故摇着小手的手忽的停下,抬眸对上她的目光,语气肯定,“师傅,你不喜欢。”

  他原以为她会喜欢这个孩子的,记忆中她说起他小时候的时候,语气总是带着丝丝遗憾,有时候他也会恨自己为何长得这般快。

  收徒弟是想体会师傅当初的感觉没错,但是他心里知道还有一个理由,他希望这孩子能消除她心中的遗憾,哪怕他会疯狂的嫉妒。

  此时君故心里有些复杂。

  原先他是希望她喜欢的,他压下心底的郁气,告诉自己她喜欢,他就高兴,可是当她没有表现出半点欣喜之色的时候,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她遗憾的或许不是没能陪一个孩子慢慢地成长,而是没能陪他慢慢的成长。

  他也不希望任何人取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即使是他的替代品也不行;她也不需要他的替代品,因为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兮故不知道君故心中的百转千回,她想了一会,不知该如何答他,干脆轻轻地摇了摇头。

  除他以外,其余任何人事她都心无波澜,实在称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凡事只要他高兴就好。

  君故弯腰将怀中的小人放在地上,叫他自己去玩,自己则站起身子看着兮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师傅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唯一的最重要的人,对我而言,再没有比师傅更重要的人。”

  兮故感受到他的诚恳,好笑道,“突然这么严肃做什么,只要你喜欢,师傅就高兴。”

  君故的神情并没有应她的话而放松半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瞬后缓缓垂下眼眸,声音有些飘忽,“师傅,认他为徒的时候,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体验体验师傅当初的心情。”

  兮故嘴角的笑意缓缓落下,眨了眨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听他道,“师傅总说我长得太快,但是在我的记忆中,师傅是陪着我慢慢成长的,我的每一个成长阶段师傅都有参与,我也想体会师傅当初的那份心情,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体会到...”

  说着,他的语气弱了下去,直至无声。

  君故垂下眼眸,狭长的凤目中有些黯然。

  他一点也不喜欢带孩子,他只喜欢跟师傅在一起。

  兮故望着他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不同的人对待同一件事的体会都会不同,纵使有的事情大同小异,每个人终究都会有自己的体会的,你也不必失落。你若想知道我当时的体会,你大可以来问我,我不会瞒你的。”

  君故乖巧地点了点头。

  兮故看了看不远处独自嬉闹的孩子,转移话题似的开口道,“我徒孙叫什么?”

  这个问题倒把他问住了,他认他为徒不过是前两日的事情,且那是他因她迟迟未归而心下烦闷,自顾自地叫他小不点,连名字都忘记问了。

  小不点看着刚脱离婴孩时期,话都说不太利索,独自一人在这么一个地方,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君故朝蹲在远处看着他的小不点招了招手。

  小不点飞快地起身拔腿踉踉跄跄地向他们奔来,中途还摔了一跤。

  见他拍了拍膝盖就继续往君故的方向奔,兮故眼眸微动。

  按君故的说法,收他为徒不过几日,或许他们今日还是第二次见面,这娃娃如此亲君故,倒是和他有缘。

  小不点跑到君故面前停下,一把抱住他的脚,欢喜道,“思fu(师傅)!”

  君故揉了揉他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小不点,你可知道自己名字?”

  小不点思索了一瞬,似是在消化他的问题,片刻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又乖巧地出声道,“zi道的(知道的)。”

  “那你告诉师祖和师傅,你叫什么名字?”说完,君故将视线落在兮故身上。

  小不点乖巧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君故身侧的兮故,笑着道,“思族(师祖),窝叫赤嵘(我叫赤嵘)。”

  这是他唯一记得,也不能说是记得,只是从他有意识起,就有几道温柔的声音时常轻唤他赤嵘,赤色的赤,峥嵘的嵘,再后来...再后来...这些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赤嵘心里没来由的低落。

  眼前的小孩儿说话虽不太利落,对自己名字的发音倒是极准,兮故指尖微顿,蹲下身子看着他澄澈天真的眼睛,平静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赤嵘不明所以,抬头看向君故,见他垂着眼眸,一脸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赤嵘只好再次看向兮故,紧张地握着小手如实答道,“赤嵘。”

  说完,又怕她不清楚似地,低声补充道,“思族(师祖),窝叫赤嵘(我叫赤嵘),赤色的赤,zeng嵘的嵘(峥嵘的嵘)。”

  君故猛地睁眼。

35. 第35章 清醒 ”兮故,我来寻你了……

  赤嵘并不是一个久远的名字, 君故在魔界待了这么多年,自是知道赤嵘是前任魔君疾扬之子。

  一山不容二虎,即使疾扬已死, 他也容不下赤嵘。

  现今魔界看似安稳, 谁知会不会有潜伏的反派之徒, 而赤嵘带着前任魔君之子这样的一个身份,对师傅这个现任魔君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想着,君故就要动手解决他新上任的小徒弟,最后关头还是兮故熄灭了他的杀心。

  她从没想过君故有这样狠厉的一面, 更没想过赤嵘还能活着。

  当年戚容和疾扬忽的联合发兵仙神结界,她知道扶川在第一时间就去探寻了原因, 可查探到的原因却让他大为震怒,因为妖魔两界发兵的原因竟然是他扶川杀了音若和赤嵘。

  这样的原因在扶川看来就是妖魔两界赤裸裸的污蔑与挑衅,他如何能忍,没有再深入究查就出兵应战了, 而她战前未过多关注外事, 得知这个原因的时候就觉其中诸多蹊跷, 可战后她又一心扑在清衍身上, 所以如今都不明当年真相。

  原先的蹊跷之处没有理清, 如今又多了许多疑惑——赤嵘为什么还活着?赤嵘还活着,先魔后音若是不是也还活着?如果音若还活着, 她又在何处?为何没有同赤嵘在一起?

  这些问题在兮故心尖萦绕不去, 她看着坐在门框上等君故的赤嵘, 心中依旧一片平静, 眼中的冷淡却不自知退散了不少。

  倒是是不记仇的孩子,那日君故固执地要取了他的性命,他待他却还是不变。

  君故从外走进来, 路过赤嵘的时候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便径直朝兮故走去。

  兮故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好笑道,“好歹你也是他师傅,对他这么冷淡作甚?”

  君故傲娇地哼了一声,转头冷声唤道,“小不点,过来,你师祖叫你。”

  赤嵘面上一喜,猛地站起身子,抬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小马蹄似的朝他跑了过去。

  待跑到他面前,面上的喜色敛了敛,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祖’后将视线他身上,过了片刻怯生生地开口叫了一声师傅。

  君故没有搭理他,面上却柔和了不少。

  兮故看着他两,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从那日在她面前展现了他藏起来的那一面后,君故就破罐子破摔似的放飞自我了,再不像从前一般在她面前只有乖巧的一面。

  她很喜欢从前的他,更喜欢现在的他,她不需要他做一个谨小慎微的乖巧之徒,她希望他按照自己最真实的心意肆意地活着。

  君故见兮故的神情没有任何异样,彻底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试探,不得不承认,他害怕她只能接受乖巧的他,而不能接受真实的他。

  他不止一次问自己,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故意在他面前展现自己藏起来的狠厉面?

  不管他自问多少次,答案都是会,他害怕她不能接受乖巧之外的他,可他更想她接受并喜欢全部的他,真实的他。

  如今看来,他成功了,他几乎可以肯定,师傅依旧很喜欢他,如今的他,展现过狠厉的他。

  君故忽的咧嘴笑了。

  赤嵘见他笑了,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而笑的,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说话的语气都放松了不少,“思fu(师傅)~”

  听见他的声音,君故收了收脸上的笑意,平静地开口,“做什么?”

  赤嵘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还是忍不出开口告诉他,“思fu,思族为窝取了个xi mi字...(师傅,师祖为我取了个新名字)”

  边说着,他边打量着君故的神情,见他不为所动,他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两只小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握在一起。

  兮故拖着他的下腋将他提到她身侧坐下,眼带笑意地看着君故,也不言语。

  君故眉峰一拧,将她身侧的小人儿抱了下来,自己则坐到了她身边,不甚在意地问赤嵘道,“你的新名字叫什么?”

  赤嵘低落的情绪顿时回升,脆生生地答他,连话都说得利索了,“叫重光!”

  “重光...”

  君故低低地念着这两个字,偏头看向身侧的兮故,柔声道,“重光,好名字的。”

  师傅一直都是个柔和的人,她取的名字怎会不好,既然她给他取了一个这样的好名字,他以后就不叫他小不点,叫他重光好了。

  重光倚在君故身侧,听到他也觉得重光这个名字好,朝着他咧嘴笑了笑。

  岁月静好,一切无恙。

  兮故望着君故,眼底的宠溺愈发明显。

  魔域的兮故几人其乐融融,而此时的荒冥地狱则成了一片炼狱,恶鬼逃无可逃,皆数被清衍吸至体内消毁。

  若不是那日的陌生男子,他还不知道他竟然能将恶鬼吸至体内使其消亡。

  恶鬼的怨气会在消亡之时飞速增长,甚至能撼动扶川的封印,他相信,只要他吸食的恶鬼够多,那道封印就能被冲破。

  扶川不是要他平恶鬼之怨么?他平给他看!

  想着,清衍将面前慌忙逃散的恶鬼尽数吸入体内,一张张扭曲的面孔自他的瞳孔飘过。

  清衍心中微动,随后毫不犹豫地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这不是平怨,也不是感化,而是毁灭,可是毁灭又何尝不是从根源平怨,他为正,恶鬼为邪,正灭邪,天经地义!

  他知道这种做法有些残忍,但若不如此,他将被永远困在这荒冥地狱。

  从前他是打算永生永世在这荒冥地狱赎罪,可是现在他不愿了!

  他要去找兮故,他要确认她安然无恙,他要在她面前请罪,他要他们重新开始。

  见恶鬼已经吸取得差不多了,清衍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闭眼在原地静立了片刻后,抬起双手置于胸前翻转,待他张开双臂之时,原本平静的荒冥地狱顿时狂风大起。

  漫天飞扬的黄沙迷乱了清衍的双眼,可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随着他的一声嘶吼,一众恶鬼纷纷在原地被撕裂开来,荒冥地狱顿时怨气冲天,清衍趁机将怨气引入体内,扶川设下的封印坚持了片刻便被滔天的怨气击得粉碎。

  清衍通身被白光包裹,腾于空中照亮了常年昏暗的荒冥地狱。

  待他周身的光雾消散,荒冥地狱再次暗下来,狂风也渐渐平息。

  整个荒冥地狱再不见一只恶鬼,一片死寂。

  清衍孤身一人朝着荒冥地狱的出口漫步而去,一路畅通无阻,干净的白色锦袍在这破败昏暗的荒冥地狱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眉眼间晕开一抹坚定的温柔,张了张嘴,声音微不可闻。

  “兮故,我来寻你。”

  那些伤害已经存在,他无法否认,但愿她能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她愿意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欠了她那么多,他们之间如何能就此作罢呢?纵使天大地大,只要他坚持,他总能寻到她的,寻到她才有机会被她原谅。

  不过去寻他之前,他还得回云中殿一趟,那里有她留给他的东西。

  想着,清衍快步离开了荒冥地狱,直奔云中殿而去。

  这一次,他并不打算惊扰他人,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取走她给她的东西。

  然而天不遂愿,他回到云中殿才发现兮故给他的那些东西全都不翼而飞了,有关她的一切都没有留下。

  若不是他还有记忆,他都要怀疑,兮故是不是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生命里过,可是她的确鲜活地存在他的生命里过。

  清衍谁也没有惊动,独自瘫坐在椅子上仔仔细细地回顾与兮故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宋行修这个名字突兀而深刻地刻在他脑海里。

  兮故不止一次说他就是宋行修,可他从没有信过,可除了兮故的话,也再没什么能支撑他相信他是宋行修的东西了。

  想着想着,清衍忽的又想到岚烟渡劫那日她望着漫天纷飞的桃花的悲恸神情。

  这一刻,他心中作出了一个决定。

  在去寻她之前,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希望他与她再见面时,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疑惑。

  清衍站起身子忘了一眼窗外渗进来的日光,毫不迟疑地离开了云中殿。

36. 第36章 复忆 这是他的泪水?又或……

  万重空境内, 空渊冷冷地看着不速之客清衍。

  若不是他,兮故也不必那般伤痛,更不会像如今这般不知所踪, 就连溯游之镜都探不到她的踪迹。

  百集楼的酒她还没有带他去偷, 人界那家百味楼的鸡她也还没带他去吃。

  骗子!

  想着兮故的承诺, 空渊不禁有些晃神,连视线都懒得给清衍。

  清衍望着毫不待见他的空渊,沉思了片刻,诚恳地开口, “今日确有要事,还望无孽神能行个方便借溯游之镜一观。”

  万重空境的溯游之镜, 只要以神力为代价就能溯往昔,游来日,他看看自己的往昔,也想看看兮故的来日, 若能直接知晓她现今所在就再好不过了。

  空渊回过神来, 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冷声道, “本神为何要给你行方便?”

  没料到他这般不给面子, 清衍不禁有些疑惑,抿了抿嘴, 抬眸望着他问道, “我可有得罪过你?”

  “不曾。”

  “那你为何...”

  空渊冷着脸打断他, “单纯看不惯罢了。”

  清衍叹了一口气, 出声道,“你要如何才肯借溯游之境一观?”

  要你死!

  空渊望着他笑了笑,“要借溯游之镜一观也不是不可以, 本神要你的眼睛。”

  说着,他心下有些黯然,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开启溯游之镜了,往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溯往昔游来日的溯游之镜了,万重空境也真的就成了一座空境了。

  清衍一愣,正要开口,又听他补充道,“你别误会,本神可不是要你那双污浊的眼睛,只不过是让你的世界一片灰暗罢了。”

  就像兮故曾经一样!

  空渊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

  话已至此,清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想要他的目色之力。

  相比解开心中的重重疑惑,失了目色之力又有什么要紧的,只是有些遗憾再也不能见兮故穿红衣时的清艳无双的模样了。

  “我答应。”

  空渊没有丝毫动容,毫不迟疑的收了他的目色之力。

  清衍看着灰黑的世界,面无表情地对他开口,“现下可以借溯游之境了?”

  空渊讥讽的轻哼了一声,转身冷声道,“跟我来。”语毕,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清衍紧跟在他身后,心底不由的有些激动,那些困扰他的谜题就要解开了,或许他还能知晓兮故的下落。

  待停到溯游之境前,清衍茫然地看着身侧站的离他远远的空渊,“如何启动?”

  空渊神色不改地与他四目相对,冷笑道,“往溯游之镜内注入你的神力自有画面展现。”

  清衍收回视线,抬手将神力输入溯游之镜。

  溯游之镜上的云雾顿散,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清衍的瞳孔骤然放大。

  那是...他...

  他从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打扮,更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清衍望着画面上的人喃喃开口,声音低微近无,“这便是宋行修...”

  原来兮故说的没错,他就是宋行修。

  然而他还没能走出他就是宋行修这一事实,溯游之镜上便飞快地将一幕幕送至他眼前。

  看到自己将宋行修那一缕魂魄装入琉璃珠捏碎的时候,清衍猛地捂住胸口向后退了几步。

  竟是他自己不要对兮故的感情了。

  旁侧的空渊看着他的反应,嘴角的冷笑更甚。

  兮故当时看完后的神情还历历在目,现在不论清衍做出一副多么心痛的模样,在他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发生便是发生了,后悔也好,痛心也罢,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更不能改变这个事实给别人带来的伤害。

  待溯游之镜再次被云雾遮挡之时,清衍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

  空渊忽的伸出手掌,顷刻间一盏通体透明的灯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望着掌心的聚魂灯,眼中晦暗不明,“清衍。”

  清衍心口的窒息之感还未散去,闻声缓缓抬头看着他抿唇不语。

  “尽管你看过往事,依旧无法感同身受,你想不想让这段记忆彻底回归你的识海?那样,你便能更加真切的感受到了。”

  感受到欢喜,也感受到悲痛,欢喜加倍,悲痛才能加倍不是,光让他像个旁观者一样感受这段往事怎么可以,他要让他坠入痛苦的深渊,在深渊中自我折磨,这是他欠兮故的,兮故不屑他还,他空渊可就不一样了,他要他加倍感受兮故所承受的痛苦,这样才公平不是。

  清衍心中一愣,不解道,“拥有记忆的魂魄已消,如何让记忆回归?”

  空渊眨了眨眼睫,面无表情地说道,“魂魄已毁,记忆却是可逆的。原本点上一千年的聚魂灯才能让你的记忆彻底回归,但是本神有法子让你的记忆须臾回笼,你是愿?还是不愿?”

  清衍指尖微动,捂着胸口静静地看着他,平静道,“什么代价?”

  空渊倏地笑了,“代价?”

  “本神不要多的,你的四成神力。”

  清衍垂下眼眸,毫不犹豫地开口应了下来,“好。”

  说完,又冷冷地抬眸望向他,沉声补充道,“若是你没有说到做到,无孽神,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空渊嫌恶的看着他的嘴脸,没有因他的话而产生丝毫的恐惧。

  他在心底冷哼了一声,不由得嘲笑起兮故来。

  兮故啊兮故,你看你心心念念的人是什么人啊,尽管看了你们的过往,他的嘴脸依旧是这般难看。

  清衍付出了四成神力之后,便盘腿闭眼任由着空渊操纵。

  若空渊没有成功,即使他只有六成的神力,让他付出代价也是绰绰有余的。

  空渊望着溯游之镜沉默了一瞬,便抬手将它缩入掌中,随后又将置于聚魂灯上。

  反正它再也不能溯往昔游来日了,能换清衍四成神力勉强保住万重空境也是好的,就让它为万重空境尽最后一份力吧。

  再见了,溯游之镜。

  空渊点燃聚魂灯,溯游之镜很快便被灯火燃化滴落。

  四面八方凭空聚起成团的白雾,白雾在清衍头上盘绕了一阵后自他眉心涌入。

  过了片刻,清衍猛地睁开双眼,满目通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这是他的泪水?又或是,宋行修的泪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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